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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瑤衣在年輕一輩中,向來是最優秀的那個,不說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夏寒潭,就是梅仙子也對這朵霸王花極有興趣。
容丹桐神色懷念,聲音含著幾分笑意:“瑤衣拉著我的衣袖,怯生生的喊了一聲‘哥’……”
‘哥’字被大門踢開的聲音掩蓋。
屋內三人往門口瞧去,還未瞧清楚,便聽到了容青川的聲音:“輕點,輕點,哎……渡月啊,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招人嫌?”
容渡月一腳踢開了木門,手中則提著容青川的衣領。容青川似乎剛剛被容渡月從床榻上拖出來,只來的及套上衣袍,頭髮還是亂糟糟的,眼角處則氤氳著水光。
“又不是我祈雨,你就不能讓我躺著嗎?”見容渡月不理他,容青川攬住了容渡月的脖子,將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沉聲念道,“再不鬆手,我就動手了。”
容渡月冷哼一聲,將容青川拋開。
“你們兩個……”容丹桐露出訝異之色。
他才一出口,容青川便瞥了過來,他一邊將頭髮從衣袍中拉出,一邊抱怨:“哥哥跟弟弟的待遇就是不一樣,我記得你小時候懶床,容渡月都是抱你起來的,動作要多溫柔就多溫柔。”
“胡說八道!”容丹桐一拍桌子,手指頭指著容青川,“我都是被我哥從被褥里拎出來的。”
夏寒潭輕咳一聲,提示自己和梅仙子還在場。
相互調侃幾句後,虞帝便穿著常服,在侍從的攙扶下,親自動身前來。
虞帝上了年紀,身體開始衰弱,昨日先是站了一整日,後頭又許太過歡喜,今日眼中便泛著血絲,厚重的眼袋下一片青紫。
這位蒼老的帝王,沒有多少壽命了。
容丹桐只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體情況,頓了頓後,卻什麼都說,僅僅只是溫和一笑。
若他不是修真者,而是這紅塵凡人,今日也定然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
於修真者來說,這樣的壽命如同蜉蝣,太過短暫,然而於凡人來說,已是一生,他又何必干預。
祭壇連夜整理了一番,一眼看過去,比昨日還要肅穆莊嚴幾分。
時候尚早,然而國都百姓早早便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一個個駐留此處,對今日的祈雨或期待或質疑。
官兵將人群分開,分成兩排踏上祭壇的,依舊是昨日那群手持拂塵的凡人道士。昨日異象在眾目睽睽下發生,城中百姓再看這群道士,便仿佛看到了半仙一般。
虞帝在侍從攙扶下了車輦,他的身後是兩輛馬車,一隻手掀開車簾,隨後是一身紅衫的容丹桐,容丹桐下車之後,回首而笑,朝著後頭的車簾處伸出了一隻手,眉眼促狹:“要不要我扶你下來?”
一聲冷哼自車簾內部傳出,夏寒潭拂開帘子,一步躍下,也不等容丹桐開口,便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頭。
車簾被風鼓動,小珠子黏在容青川身上,朝著容丹桐揮著小手絹。
小珠子跟容青川相處的極為和諧,在另外幾人端正而坐時,容青川就差趴著了,小珠子便蹭到了主人這位哥哥面前。
不同於隨時黑臉的容渡月,在小珠子看來,容青川真的很好說話,因為他懶得趕小珠子。
祭壇之上,青銅鼎吞吐青煙,身穿寬大道袍的道士圍著祭壇念了一圈經文,隨後由道長上了三炷香。
白衣金冠的男子踏著台階而上時,這群道士分開,垂首行禮,仿佛真的見到了從九天下凡的仙人一般。
夏寒潭眉頭一皺,容丹桐便在一邊輕笑出聲,用只有兩人的聲音說道:“習慣就好。”
話音未落,一排人跪倒,等到仙人呼風喚雨。
“……”
容丹桐默了默,示意夏寒潭該開始了。
虞國國都並未被旱災波及,祈雨之行卻是從國都開始,南下而去,直至大雨覆蓋整個南方。
夏寒潭拂開衣擺,在蒲團上落座,隨後闔上眸子,隨著他闔眸,身上氣息陡然轉變,宛如散發寒氣的冰渣子一般。
不管魔修道修,結嬰之時,都會接受天劫洗禮,熬過天劫者,脫胎換骨,成為元嬰真君。他們身體承受了天劫的威力,冥冥之中,便多出了幾分玄妙莫測的意味,待修成半領域後,便能稍稍影響氣候。
容丹桐五人中,唯有夏寒潭一人主修寒霜劍道,影響氣候,下個雨什麼,並不難。
時隔四十年,虞國境內,烏雲密布,再一次下了一場暴雨。
虞帝身上落滿了雨水,然而臉上的神色卻是驚喜若狂,侍從撐傘遮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雨,虞帝卻推開了手臂。
同行的官員高呼萬歲。
虞帝恍若未聞,用蒼老的,布滿褶皺的手拉住了天運之子的手。
容丹桐手指修長,白淨如玉,卻並沒有推開虞帝的手,任由他拉著。
虞帝聲音哽咽嘶啞,在昏暗的天色下,斷斷續續說道:“師尊,多謝,你和國師,就是我一生的貴人。”
容丹桐拍了拍他的手背,指了指盤膝打坐的夏寒潭。
虞帝便像孩子一般點了點頭,然後顫抖的拉住了夏寒潭的手,眸子全是親切和感激。
“……”夏寒潭早便習慣了弟子們或孺慕或崇拜的眼神,還是第一次見到一位凡人帝王,在年老之際,表現的如同見到神仙的孩子,一時間有些愣怔。
歡呼喜悅之聲,充斥整個國都。
第二日,容丹桐五人同虞帝告別,車軲轆碾過地面,揚起一層塵土,馬車向著南方而去。
大雨自國都開始,一直蔓延到最南端,這場雨帶來了維持生命的水,為災難之地的凡人帶來了一線生機。
虞帝大喜,立刻開倉救濟。
踏在濕潤的泥土地上,容丹桐五人卻沒有沾上任何淤泥。在他們不遠處,衣著襤褸的凡人或欣喜,或痛哭。
容渡月容青川兩人神色淡淡。
梅仙子輕輕呢喃:“我輩修士勤於修煉,不就是為了逃脫這生老病死?”
感觸最為深刻的夏寒潭垂首看著自己一雙手,默然不語,他大概摸到分神境的邊了,若是回去閉關苦修一番,百年之內,必然半步分神。
葉片形狀的玉牌被容丹桐夾在指尖,指腹撫過葉脈,容丹桐注視國都方向好一會兒,隨後露出釋然之笑:“我們該走了。”
瑩光籠罩,五人消失在原地,他們不過是此間過客,匆匆來去。
旱情好轉大半,虞帝仿佛耗盡了心力一般,突然病倒,只能由太子監國。
在病榻上纏綿數日,虞帝拉住妻兒的手,聲音沙啞:“我想出去走一走。”
太子正要勸,皇后卻搖了搖頭,柔聲問他:“好,我陪你去。”
虞帝臉上全是疲倦之色,聞言後,什麼都沒說,和妻兒相握的手卻漸漸收攏,直到掌心相貼。
一輛質樸的馬車使出皇宮,向著小道悠哉悠哉駛去。
虞國帝後作普通百姓打扮,慢慢出了城。虞晟剛剛喝了藥湯,又乾嘔了一頓,馬車藥味極為濃烈,然而皇后只敢打開一小線帘子,就怕虞晟著了涼,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