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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澤接過信函時,不過隱隱閃過這個念頭,直到見到長郡侯的瘋狂之態才確定。
長郡侯並非為了回魂丹才殊死一搏,而是為了在絕路中尋找一線生機。他若是能夠在賢者到來之前殺了陸長澤,便可請求賢者留他一命。
“我曾經去找過你,可惜正好錯過一步。”在一片死寂中,賢者再度開口,他的聲音如流泉,卻空蕩到毫無情緒波動。
陸長澤從容笑道:“就不知如此大費周折尋我有何事?”
“我師尊曾讓我殺一個人。”
“原來如此。”陸長澤點頭。
賢者抬眸,眸子透不出一絲光線,幽深而詭譎:“所以,你逃不掉。”
——
醇美的酒香縈繞於涼亭中,容丹桐挺直肩背品了一夜美酒。破曉之時,他抱著泥紅酒罈試圖將瓷杯添滿,倒了半天卻沒有一滴酒水淌下,便將酒罈推回了桌面。
昨日孟元留下了兩壇酒,容丹桐自陸長澤去赴約後,便拆了一壇。陸長澤走了一整夜,他便保持端坐的姿勢品了一整夜酒。至於另一壇酒容丹桐卻不打算動,那是留給陸長澤的,他還等著陸長澤歸來時,有個慶祝的東西。
小珠子憂心忡忡的喃喃:“主人,你以前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的,怎麼這段時間喝個不停……”
容丹桐一本正經的回答:“霄霽宗主沒有告訴過你嗎?喝酒壯膽!”
“又不是主人出戰,為什麼要壯膽?”
容丹桐垂首,目光不知道放在何處,苦笑道:“大約是,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原因吧。”
小珠子還要再說,容丹桐卻察覺到什麼一般,側首望去。
朝陽從山林中升起,在石階上打坐了一夜的陸銘此刻已經起身,側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青袍道人緩步踏上台階,被幾位師兄師姐團團圍住。陸銘含笑立在一邊,陸承卻攬住了陸長澤的肩膀說的恭喜的話,便是陸華西也理了理雲鬢挑眉笑道:“幸好沒丟了臉面。”
容丹桐不知怎麼,空蕩流離的心突然落到了實處,止不住的揚起了唇角,正要掀開竹簾圍上去恭喜一番時,陸長澤正好看了過來。
對上一雙澄澈柔和的眸子,容丹桐不由停下了動作,就見他笑著跟師兄師姐說了句什麼,然後便在陸承促狹的笑聲中走了過來。
走上近前,容丹桐才發現陸長澤並沒有遠遠看上去那麼整齊,一夜過去,古樸的青袍上劃了幾條大口子,束髮的玉冠不知道落在了何處,滿頭墨發都散落在衣袍上。
“怎麼弄成這副模樣?”容丹桐問道。
陸長澤在涼亭前止步,看著用手撐著竹簾的人,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問道:“怎麼一身酒氣?”
當然是喝了一宿的酒啊,容丹桐不由摸了摸鼻子,要是以前他這麼幹,保準頭昏腦脹,而現在卻跟個沒事人似的。
容丹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卻見陸長澤眉梢眼角含著笑意,笑意漸漸擴展,最後笑眯了眼。容丹桐心中愣怔,不知不覺揚起了唇角,最後不知道怎麼的也跟著笑了起來。
“恭喜。”笑意還未從嘴角散開,容丹桐真心祝賀。
“嗯。”
容丹桐又道:“恭喜你回來。”
“嗯……”陸長澤輕輕應道,尾音向上揚起,含著一絲驚訝。因為面前的紅衣青年在說完這句話後,跨步過來,最後緊緊抱住了他。
“……”鼻尖充斥著酒氣,卻緊緊貼住了一具灼燒的身體,陸長澤一時間失言,只能張開雙臂,卻遲疑到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動作。
容丹桐先一步鬆開了手,抬首露出了認真的神色:“既然你回來了,那我也該說告辭了。”
“回夜魅城?”陸長澤問道,籠於衣袍下的指尖微微顫抖。
容丹桐點了點頭:“我該回去了。”
回去把欠下的東西一一還回去。
容丹桐說完這句話後,心中湧起一股不甘心的情緒,他怕自己徹底後悔,轉身朝陸長澤揮了揮手便要離開。
“等等!”
容丹桐下意識停住腳步,身後有人跟了上來,微涼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手指相纏越握越緊,讓他不得不側首望去。
陸長澤背著初升的朝陽,朝他露出輕柔而好看的笑容,對他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容丹桐瞳孔一震,幾乎想開口問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相信我。”陸長澤眼中燃起灼灼火焰,容丹桐對視太久,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一身紅衣的原因。
“好!”容丹桐點頭,用最慎重的口吻回答。
然後他笑道:“青山不改。”
陸長澤回笑:“綠水長流。”
他告別了陸長澤,背過身體,用最輕鬆灑脫的姿態一步步踏下台階。
來的時候,他踏著夜幕星辰,有人陪他暢飲高歌;離開之時,他攜著青山綠水,形單影隻踽踽獨行。
陸長澤佇立原地,直到玉石台階上的灼灼紅色被繁密的枝葉遮掩後,才轉身往大殿踏去。
陸華西在一邊嗤笑:“既然捨不得,怎麼不將人留下?這麼磨磨蹭蹭做什麼。”
晨光之下,陸長澤的膚色幾近透明,連同唇色也不知何時染了幾分青紫。面對陸華西的問題,他腳步不停,神色淡淡:“沒錯,我太磨蹭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胸口沉悶,手腳冰冷,陸長澤在跨過台階時,腳步有些踉蹌。有人一把扶住了他,聲音都變了調:“我去找白先生……”
耳邊一片吵雜聲,陸長澤拂開了身邊的手,清淡的聲音如一潑涼水落下:“不用了。”
又有人在他身後說了幾句,陸長澤一時間有些恍惚,直到一聲尖銳的女聲划過耳膜,他的師姐暴怒喝道:“現在可不是你胡鬧的時候!”
陸長澤跨過大殿,拂袖扔下一物。
一柄斷劍隨著叮咚一道清響落在了石板上,四周陡然死寂。
陸銘睜大眸子,從地面拾起斷裂成數塊的劍刃,手指划過其上熟悉的花紋,聲音乾澀:“修意……這是你的本命之劍?”
本命之劍是劍修的根本,從來沒有一個劍修能夠在劍碎後活下去。
青袍道人停在大殿中央,應道:“的確是修意……”
“……”
宮殿大門緩緩合上,隔絕了整整一片天地。
他垂下眼帘:“不管是誰問起,都說我閉關了罷。”
第105章
夜魅城。
城門高聳巍峨,一隊隊守衛來往巡邏。容丹桐御劍停在了夜魅城前,仰首看了眼熟悉的城門後收了長劍,隨著人流踏入城門。
第一次來夜魅城是乘坐第五星月殿的蛟舟,這一次卻是容丹桐自己趕路,一刻不停的御劍飛行,足足飛了半日,趕到夜魅城時,正是響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