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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葉酒少有的有些為難。
“你陪我一起去,我不會讓你太為難的。”
葉酒習慣了容丹桐的各種無理要求,既然她陪在身邊的話,應該也不會出事,葉酒便答應了此事。
魔修的刑法向來殘酷,不止折磨身體,還折磨靈魂,讓人永世痛苦的東西一隻手也數不清。
但是自從容渡月入住第五星月殿後,星月殿的地牢便再也沒有動用過,容渡月向來直接一劍砍了,這一次是地牢第一次來人。
容丹桐踏入地牢後,便吩咐葉酒守候在外,自己一個人進去,一進去便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容渡月難道會用刑?
昏暗而逼仄的通道通向幽暗的牢籠,容丹桐唇色發白,推開了最深處的牢籠。
這裡布滿了禁制,但是就如同他房中的陣法不會傷到他一樣,這裡的禁制同樣傷不了容丹桐。
滴噠的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明顯,隨著吱吖一聲,他看到了牢獄中的少年。
少年的手腳以及雙肩被長釘釘在了牆壁上,長釘上銀色花紋給人帶來劇烈的疼痛,血液自傷口處流淌,流了一地,隨著一夜過去,血液呈現暗紅色。
容丹桐腳步一頓。
如果,容渡月知道自己是假的,他的下場會是如何?
而他……害了容渡月最珍重的親人……
第79章
少年低垂著頭顱,長發散開淺淺遮住了面容,容丹桐伸出拂開了凌亂的長髮,手指觸上了少年的臉頰,入手的肌膚冰涼入骨,容丹桐不由垂下頭,眸子緊緊落在他身上。
兩人生的一模一樣,連同眼尾自然勾起的弧度也帶著同樣的昳麗,這樣的動作宛如在看鏡中的自己。
然而被掛在牆上的少年臉色蒼白灰白,唇色青紫,看的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要流盡一般。
“疼……”開裂的唇呢喃一字。
容丹桐覺得手有些抖,一個聲音告訴他,他剛剛奪走了這個少年的一切,讓他陷入了被親人拋棄的痛苦以及囚禁在牢獄釘穿四肢的折磨。
手上的顫抖似乎驚動了少年,他疲倦的睜開了眸子,一雙眸子布滿了暗紅之色。
“是你啊……”微不可查的三字吐出,少年猛地暴起,一口咬住了容丹桐的手掌。他的四肢被釘住,法力被封印,全身上下只有頭能動。
容丹桐未動,直到掌心傳來劇痛。血液嘀嗒落下,少年恨得發瘋,可是連撕咬的都沒什麼大力氣,聲音含糊而沙啞。
“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
“你搶了我的身體,你搶了我的哥哥,你搶了我的一切!”
“我要殺你了,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容丹桐怔怔望著他,一句話反駁都沒有。
如果他是個惡人,他就該心腸冷硬,說幾句狠毒的話,或者直接就走讓他自生自滅,更或者殺人滅口。
如果他是個善人,他就該早早告訴容渡月事實,而不是千方百計的不讓自己露餡。
少年一身凶厲,似乎想要將容丹桐挫骨揚灰,咬著牙想要掙脫困住自己的釘子,可是這樣的做法便是血流的更多,更加強烈的痛楚傳遍全身。他本就是個吃不得苦的性子,硬撐著一口氣想要掙脫卻被鑽心的疼痛弄得了喊都喊不出,只有一張臉皺成了一團,眼角也擠出了淚水。
容丹桐手心被咬出了幾個洞,血液污了整隻手。
“你哥哥很關心你……”容丹桐說了第一句話。
“那個王八蛋都認不出我了……”哥哥兩個字似乎是觸動了少年,本來情緒激動的少年在說完這幾句話後,突然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含糊的喊:“他認你都不認識我……”
這張臉哭起來,實在不好看,但是容丹桐自己也曾經這麼手足無措的哭過,為了笙蓮,為了那個無法完成的承諾。
“你別哭。”容丹桐突然冷靜下來,想要擦去少年臉上的淚,直到手心傳來的刺痛才發現自己一手的血污。他試著輕柔的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抹去少年臉上的淚水。
少年臉上沾著淚,看上去很無助的樣子,此時卻不哭了,咬著唇問容丹桐:“你可以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嗎?”
真是……幼稚的問題。
可是容丹桐偏偏在心底得出了答案,他垂著頭,任由髮絲披散在肩頭,很認真的對他說:“我會,但是不是現在。”
不只是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奪舍你的身體,如果你的魂魄還在這個世界上的話……”
“有生之年,我會把欠你的一切都還給你。”
“你的身體,你的親人,獨獨屬於你的一切。”
他從來無意奪走別人的一切,成為“容丹桐”本非他所願,可是他享受了這個身份帶給他的一切,很美好,可是他會補償給這個人。
少年喃喃重複:“有生之年?”
“對!”容丹桐緊緊盯著他,“盡我所能。”
眼前的少年瞬間化為烏有,容丹桐有一瞬間覺得很累,實在太累了,在不知不覺中,他似乎欠下了太多的東西,平時覺得無所謂,可是一旦真的算起來,卻讓他無地自容。
腳下踏著的是鬆軟的沙地,頭頂是熾熱的太陽星,風沙撲面而來,將一身紅衣染上塵土。
舉目四望,唯有漫無邊際金色荒漠,空氣乾燥,靈力暴戾,讓人恍然如夢。
容丹桐覺得眼皮壓著千鈞中,逼著他一下一下的閉上眸子。他一路搖頭晃腦,阻止自己睡著,卻越來越累。
“小心!”
恍惚中,他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心中的煩亂紛擾在這一道聲音下,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有人抱住了他,帶著他往沙地上滾了幾圈。
“轟隆”地面震動,塵土鋪天蓋地,是虛空之魔的屍身,那些沙地里的怪物。
一雙帶著無數割傷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少年略帶沙啞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問他:“你沒事吧?”
容丹桐點了點頭,半昏半醒間看到了少年清雅卻沾了幾抹塵土的面容。
“笙蓮,我有些累。”
恍惚間,他看到笙蓮露出了一絲笑容,眸子清亮而澄澈,在他耳邊低語:“那你睡吧,睡夠了就起來,我不會讓這些怪物來進來的。”
嗯,他信……
——
清波碧水上,碧色荷葉連成一片,亭亭粉荷舒展花瓣。其中一支粉荷上,身穿玄衣的男子睜開眸子,從幻境之中甦醒。
容渡月盤膝而坐,膝蓋上放置著玄色古劍,他微微有些出神,似乎被幻境中的東西所迷惑,至今有些沉迷。
可是沉迷幻境的人,是無法從中甦醒的。能夠輕易甦醒的人,從來都是意志堅定,不為外物沉迷,或者早就看清自己所行之道的人。
不過微微闔眸,容渡月便恢復了正常,起身離開了蓮花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