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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船宴上的女眷群里,向來都是都是憑自家男人在十三行的地位說話的,前些年,方亦承還是同和行的東家,吳氏說話的分量自然就重些,但如今十三行有四大家族,其中同和行的方十一又曾經是十三行的行首,就是如今最厲害的潘家,都必須給面子。

  吳氏又怎麼可能在這船艙內引起別人敵對微月?

  眾人越過吳氏的這一番挑釁,直接拉著微月問起家常,其中多數是打聽起她三個孩子。

  微月遊刃有餘地應付著,眼角餘光見到潘梁氏的臉色越來越低沉,目光幾乎要吃人一樣看著她。

  葉老夫人不斷地稱讚微月的女兒,簡直好像當成了自己的孫女,司馬昭之間路人皆知,廣州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葉家打著方家小女兒的主意。

  “……請的是城北的李先生在家中坐館。”微月笑著回答一位夫人問起茂官教學先生的問題。

  “聽說還是名舉人的,茂官少爺將來必有出息。”有人奉承道。

  聽見別人稱讚自己的兒子聰明,微月自然笑得開心。

  卻有人故意道,“方夫人的小兒子也十分伶俐呢,將來也是不簡單的。”

  “那當然,瑞官少爺是微月親生的,想來應該是疼惜多一些的吧。”有人尖聲問道。

  潘梁氏冷冷地看著微月。

  微月笑道,“都是我的孩子,自然要一視同仁。”

  “五個手指還有長短呢。”不知誰嗤笑一聲。

  微月淡淡地看了過去,是盧夫人的聲音,最近在生意上和同和行對立得有些厲害。

  熱鬧的氣氛又有些詭異起來,微月心裡暗嘆一聲,笑道,“怎麼還沒上菜呢?”

  葉老夫人也笑了起來,“是啊,是不是那些個舟女都給那邊的爺兒們拉去了,怎麼一個菜都沒給咱們上?”

  眾人輕笑起來,門板突然就被拉開了,一個衣著鮮麗的舟女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葉老夫人就愛拿奴家們開玩笑,這不是來了麼?”

  總算能夠安靜下來填報肚子了,已經覺得有些餓的微月默默地想著。

  誰知道才剛上了菜,盧夫人就提議要來玩猜枚,幾年前她被微月扮豬吃老虎給灌醉了,還當著眾人的面出了洋相,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

  微月欣然接受她的挑戰。

  接著,再一次讓盧夫人當著眾人唱起了鬼哭狼嚎的小曲兒,毫無意外地第二次在眾人面前出了洋相。

  一整個晚上都沒人再敢找微月猜枚了,人貴在自知。

  微月趁著大家都沒再注意她,便悄悄走出了船艙,沿著門廊走了出去,來到船尾吹吹江風。

  江的另一邊,上弦月淡淡散發著微弱柔和的光芒,黑緞子似的天空點綴著明亮的星星,多熟悉的夜晚,數年前,她也是在這樣淡月輕攏的夜裡遇見了谷杭。

  她側頭看向另一邊的憑欄處,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孤獨站立在這樣寂寞的夜裡。

  當年初見他,只有驚艷……

  紅唇墨發,眉梢眼角獨蘊風情,舉止如行雲流水般優雅……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天人,笑起來像水一樣溫潤,又帶著一點點純雅。

  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方夫人真是好雅致!還有心情來這裡賞月了。”突然一聲冷笑打斷了微月的回憶。

  她詫異地回過頭,潘梁氏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

  “潘老夫人不也挺有雅致的,難道不是出來賞月?我就不打攪您了。”微月很快回過神,對潘梁氏甜甜一笑,邁步就要離開。

  “你站住!”潘梁氏喝住她,已經來到微月面前。

  微月勾唇淺淺笑著,“潘老夫人,不知有何指教?”

  第299章 鴉片

  潘梁氏怒視著微月,聲音透著怨恨,“你可真惡毒,竟然想出這樣的辦法來斷茂官的前程。”

  微月挑了挑眉,冷聲問道,“潘老夫人,我想出什麼方法來斷自己兒子的前程了?”

  “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自己清楚,茂官如今已經十二歲,再過三年就是十五歲了,你問問你自己,真有那麼孝心去對待邱氏?憑什麼讓茂官守孝三年,等三年後,廣州那些好的姑娘還能等著茂官嗎?你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才不想讓茂官將來出頭。”潘梁氏指責著,認為微月根本沒將茂官放在心上,還處處想方設法要打壓茂官。

  微月聽完,只是冷笑幾聲,“我如何對待自己的兒子,又關你什麼事情?如今潘家跟方家還有關係嗎?”

  她對茂官到底是什麼樣的,只要他們母子兩人知道就行,別人憑什麼來指手畫腳,特別是這個潘梁氏,除了責怪別人沒有善待茂官,她自己又做過什麼?

  茂官現在和潘家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你……”潘梁氏沒想到微月不心虛反而理直氣壯了,她揚手就揮了下去。

  微月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森寒冷厲地看著潘梁氏,“我從來不會讓別人打我第二次!”

  說罷,狠狠地將潘梁氏的手甩了下去,“別總把自己太當回事兒,我們方家雖然不比從前了,但也不是輕易讓人欺負的。”

  潘梁氏臉上閃過一絲懼意,直愣愣地看著微月。

  “這就是你對待母親的態度嗎?”微月的側邊突然就傳來一道嚴厲低沉的聲音,潘世昌高大的身影在門廊走了出來,目光銳利地看著微月。

  微月冷笑一聲,眼神清冷地回視他,五年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沒想到竟然和記憶中沒什麼兩樣,看來是保養得不錯,“潘老太爺說的誰是我母親?”

  潘世昌微微眯起雙眼,直直地打量著她,“你以為,你真是翁岩的女兒?”

  “我怎麼就不是翁岩的女兒?潘老太爺不是想來提醒我,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吧?嘖,難違潘老太爺還記得我這麼一個不孝女。”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潘世昌臉色一沉,“你還想胡鬧到哪個程度?”

  “潘老太爺這話真叫人不明白,我怎麼胡鬧了?”微月笑著問。

  “就算你姨娘改嫁於翁岩,你還是我潘世昌的女兒,你以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潘世昌陰狠地問著,聽到微英說這個微月竟然要改姓翁的時候,他的確是震怒的。

  只有他能擺布女兒的命運,絕不允許她們違抗他的命令,就算他跟微月斷了父子關係又如何?她一樣不能違抗他!

  微月毫不客氣地冷笑一聲,這潘世昌是忘記吃藥了吧!

  潘世昌被微月這種無視的態度惹怒了,從來沒有哪個女兒敢這樣對他,就是他最看重疼愛的大女兒,也從來不會忤逆他的意思。

  他伸手抓住微月的手腕,“你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放開!”微月冷聲叫道。

  潘世昌怒目圓瞪,今晚他特意來會她,就是為了給這個不孝女一個教訓,他用力拽住她,被白馥書背叛的怒意,被微月算計的怒火全都涌了上來,他抬手就要打了下去。

  潘梁氏在一旁看得勾起笑紋,心中有一股解恨的快感。

  揚起來的手到底沒有打下去,潘世昌是被微月的表情怔住了,一點畏懼都沒有,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目光冷得像千年寒潭。

  “我不是你手中的木偶,由著你拉向哪邊就走哪邊,你既從來沒將我當女兒,我為何要認你為父親?當初是你與我絕義,父女之情早已經斷絕,如今我是生是死,認誰為父,與你又有什麼關係?潘老太爺,別總是以為自己能操縱一切,你已經害死了一個女兒了。”

  “你已經輸了,把我娘輸給了翁岩,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娘現在愛的就是翁岩,我就是要認翁岩為爹。”微月露出一個憐憫的笑容,“你大概至今還覺得我娘是在氣你才嫁給翁岩的吧?你肯定沒見過,我娘跟翁岩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麼美麗。”

  女人在自己心愛的男人面前,會展現出最美的那一面,可惜潘世昌從來沒欣賞到白馥書的美。

  潘世昌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羊頭燈的光芒下,顯得有些猙獰。

  “你也輸給了方十一!”微月含笑一字一句說道,潘世昌和方十一斗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贏過,還輸掉了兩個女兒。

  一個是潘微華,一個是在洞房那天死了的潘微月。

  如果不是潘世昌讓潘微華算計方十一,他們夫妻倆何必搞得最後像仇人?如果不是潘世昌暗中慫恿潘微華毒害幾位方家少爺,她又何必在死後成為無主孤魂?

  潘世昌根本沒有將這些女兒當是女兒,而是當成了棋子,由他決定走向。

  將心裡一直想說的話說完之後,微月已經甩開了潘世昌的手,以一種心平氣和的語氣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在你將我嫁給方十一那天起,就不是了。”

  說完,微月轉身離開,不管接下來的日子,她和潘家之間能不能劃清一切界線,但她所表達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

  她和潘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潘世昌休想利用她去做任何事情!

  微月重新回到船艙內,盧夫人已經被接了回去,有不少女眷臉上都泛著酒暈。

  她走到吳氏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詫異地看了吳氏一眼,這女人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表情也很詭異,不像是喝醉了,反而像犯了什麼癮。

  吳氏好像察覺到微月狐疑的目光,吸了吸鼻子,讓丫環扶著出去了。

  很快宴席就散了,微月客氣地跟她們寒暄了幾句,跟著方十一回到了岸上,登車離開。

  微月有些疲倦地偎依在方十一懷裡,閉上眼睛聽著他健穩的心跳。

  方十一摩挲著她的手,嗓音低沉地問道,“很累嗎?”

  “還好。”微月輕聲回道。

  “嗯?都做了什麼呢?”方十一清寒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纖細的手腕處。

  “遇見了故人……說了幾句話。”微月低聲說著,然後忍不住嘀咕,“讓我睡一會兒。”

  方十一想起潘世昌中途聽了舟女的耳語之後突然離席,臉色變得有些森然,聲音卻仍低柔,“那就睡一會兒,到了我再叫你。”

  年節幾天轉瞬間就過去了,大年初六,十三行舞獅開市。

  大年初八,潘家的泰興行新年第一筆茶葉生意在最後關頭被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商行截去了,一時間成了大家的笑話。

  初九,粵海關頒發了禁令,禁止商行進口英國的鴉片,如有發現,決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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