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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秀已經連連出招,那些不是吃素的豪強世家們很快商量出了對策,這麼多郡縣居然出奇的相似,勾結、買通或是懼怕、或是本來就是一夥的當地太守、刺史和許多大小官吏,丈量土地之時,將普通百姓趕入田地,將他們的方院、村落、道路都丈量在內,將豪強隱瞞的田畝數與人口數轉嫁給貧民百姓,合夥欺瞞上報。劉秀本來的初衷就這麼被歪了出去,並讓百姓對新的大漢王朝、皇帝陛下怨聲載道,讓本來以為會強硬抵制的劉秀都聽得愣住了,把自己放的火燒回到了他的身上,此招太過歹毒!

  “何以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劉秀拿著刻著這些字的竹簡厲聲責問下面的官吏。

  “臣,臣不知,臣是在長壽街上撿到的”,官吏叩頭咬牙而答,打死他也不敢只說,這是戰書啊。

  “長壽街,撿的?”劉秀惦著竹簡呵的一笑,隨即將其猛置於地,面色鐵青,聲音陡然加重,“放肆!詭辯欺君當死!來人”

  “父皇息怒”,劉陽從屏風後面趕緊走出跪地,“他亦不得已,父皇明察”

  “哦?那以你看何解?”劉秀玩味的看著這個聰慧、很是能左右逢源、在宮中、宗學都有好名聲的兒子。

  “河南帝城多近臣,

  南陽帝鄉多近親,他們的田地住宅都超規,不能做標準,是以郡吏很是為難,才出此下策”

  機會,他亦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真該感謝上蒼來氏所出的劉衡是個病秧子,此時他向那些人投出善意,且他身後沒有人支持,正缺人來當這相扶的功臣,曾經的劣勢變為優勢,也該能讓他們再想想到底是身後有厚重外家的太子、七皇子將來好拿捏還是什麼都沒有的他好拿捏吧?

  劉秀有那麼瞬間的呆滯,為著他這個兒子的聰慧,更為著他露出的野心與心機覺得不可思議到可怕,在他也是酷似自己的臉上反覆找著自己的影子,可是看到的卻是那他已經久不想起的陰氏和陰識。

  劉陽被表揚了一番退下了,轉身之際沒有看到劉秀深思、奇特的目光。

  先是劉隆等三十餘郡守、官員因度田不實而下獄,劉隆因為有殊功特免為庶人,其餘三十餘人皆處死;隨即下詔令考查二千石官吏可有枉法或偏袒不公之事,大司徒歐陽歙因先時度田之事收受千餘萬錢賄賂,下獄,處死;杜茂因先時縱容部下殺人被降為鄉侯;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十餘人,皆下獄處死,並重申嚴格檢查田畝和人口……

  大肆殺、降隨著這兩條政令並行之時,各地的豪強們終於坐不住了,煽動挑唆之下,郡國大姓及兵長群盜處處並起,攻擊在所,殺害長吏,青,徐,幽,冀四州尤甚,還有先時受了轉嫁災難之苦的貧民們,謀反亦是紛紛聚眾起事,歲末交趾(今越南境內)部落女首領征側、征貳因不滿當地漢朝官員壓榨剝削乘勢起兵謀反,攻占南方數坐城池,一時間天下紛擾似是回到了先漢末期……

  劉秀有些失神,沒有看到妻子湊近的湯勺,還在想著各地雪花一般的奏報,他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般,煩躁的一個揮手卻是碰到了湯盞,溫熱的湯灑到了他的手上和郭聖通的身上。

  劉秀想都沒想的怒道,“笨手笨腳的,要你何用!”

  一樣的話,一樣的時間,哪怕沒有陰麗華,他還是說了出來。

  郭聖通望著他,釋然了。

  ☆99、曲承

  新的戰報擺在了眼眶微黑、精神不甚好的劉秀面前,九真、日南,合浦的蠻人全部起來響應徵側姐妹,連下六十餘城,征側自立為王,建都麊泠,交趾郡刺史和南部邊地各郡太守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僅能自守其郡都之內。

  青州城陽郡兩姓大族聚眾謀反,斬殺郡所守兵,攻下四縣,當地縣吏棄城而逃,其他大部分聚眾反叛鬧事,派兵前去剿滅,卻是每到之前他們都能迅速撤退,等著官兵退回便是再次攻擊、聚眾……劉秀揉揉又微微泛起疼痛的太陽穴,都是這樣,現在幾乎所有的大族叛亂都是這樣,劉秀苦笑,他也是從那樣的處境中走出來的,再明白不過。腦海中不自覺閃現當日起兵初期的事情,聽著歐芳稟奏。

  “兵來即散,兵走即重聚,兵將常常撲空,臣的下屬稟報,得其內因”,歐芳說道此處便抬頭看著劉秀,下面的話不太好說了,得到劉秀示意,便接著道“郡國地方豪強大族勢大,上至郡守下至兵卒,皆有畏怯之心,不敢一心應戰剿滅,且……更有甚者便是提前給鬧事、反叛之人透遞消息,示意各地越鬧越大,壓制不下”

  劉秀放下手,歐芳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大族們有多大本事他就是過來人,明白的很,當日在王莽政下,劉氏宗族被被壓迫打擊甚深,依然能靠著各自身後幾代聯姻、結好、相依相幫的大族絕地而起,且不是他一人如此,劉永、王郎等人俱是如此,只不過他最終贏了而已。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遏制這些勢力。然劉秀此時也已經意識到了,他似乎操之過急,且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他雖然做了很多準備,可是有利的政策此時也有了副作用,比如他為削弱地方軍權,先後撤銷廢除了郡國都尉和輕車、騎士、柴官、樓船土及軍假吏等地方軍隊,卻讓豪強們以保護田莊為由招募了不少田莊護員,趁著自己去平天下之際,他們也沒閒著,讓這些人平日茸治牆屋、修門戶、警設守備,以備糙竊之寇,秋谷入倉後,則繕五兵、習戰射、以備寒凍窮厄之寇,到了現在就成了反叛用的私人武裝,再者他們有錢有糧,不愁招募不到人馬。他能平一地、兩地叛亂,可是該如何平這天下多如牛毛之反叛呢?

  劉秀離萬能還有很遠的距離,此時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再抬手揉揉額頭。讓他不滿的是河北諸侯國內的叛亂,劉揚當真無用至此、依然壓制、勸說不住那些依附於他們的人,耿家也一樣的處境,此等重要之時他指望不上他們,自然心中有氣。讓他不安的是河南,他那般強硬的重查河南度田之事,罰得最多的也是河南的官吏,甚至拿一直跟隨與他的南陽宗室、功臣劉隆做了筏子,貶為庶人,幾乎是前所未有的重罰,可是到了此時他們卻是突然安靜了下來,這讓本來早已意識到自己把他們抬得太高、早就開始忌憚他們、從根本上明白他們有多少本事的劉秀,越發的不安。

  “既然征討無用,景芳與尚書郎們可商量出良策?”朝堂上的大臣們巴不得自己收回詔令,一個哥哥的俱是“無法”,劉秀可問之人不多,此時也越發覺得荒涼,卻是心中更加堅決,第一步便是這般一起阻擾,今日不成,那估計他一輩子都沒有再提的可能,只能眼睜睜看著大權被分走,看著隱患留給子孫後代、預想著大漢有朝一日落於他們那些豪強世家之手,若能忍下這些,他就不是劉秀!

  劉秀只是想到了當年自己在外拼死幫著劉玄打天下,回來之時自己的兄長已經被害死,那些他所謂的親戚叔伯兄弟有多少便是那麼袖手旁觀的看著,看著兄長被殺,看著他被猜忌排擠,直到今日,為了安撫他們,為了天下人前的情義二字,為著不落個他連親族都容不下的名聲,他還只能供養著劉玄的兒子,給那些人高爵厚祿……

  望了一眼旁邊刀架上放置的第一把刀,那是他兄長的遺物,便又收回了目光。殺兄之仇,他一日不曾忘記!想看他笑話,想等著有朝一日自己收拾不了殘局他們再來逼他服軟,做夢!

  “尚無”,歐芳表現的也有幾分無奈,他自是這政策的具體實施者與擁護者,估計那幫豪強們吃了他的心都有,然都值得,“臣無能,慚愧”

  其實有法子,劉秀此時還不願意用,因為用了便是基本上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也會讓度田之令形同虛設,歐芳此時心中明白劉秀的矛盾掙扎,看不清楚的人不痛苦,痛苦的從來都是心中明了卻改變不了境況的人,不到萬不得已,劉秀是決計不肯退卻的。這次他一改往日用兵行事的以柔克剛、懷柔之策,行事果斷絕狠、不留情面,也是因為他看得明白,也真的想改變。

  然此時的豪情世家們已經不是處於發展的萌芽階段,而是處於快速發展時期,沒有科舉政策的東漢時期,就是舉士一條,他們便能掐住皇帝的咽喉!只是哪怕思想超前的王莽、劉秀等人,也不可能想出經過數百年發展才能孕育而出的科舉政策,便是想出來也行不通,只能讓那些人徹底的反了劉秀而已。便如劉秀自己明明很看重血統的高貴卻又懼怕一般,這個時大環境便是,得了天下的皇帝都是他們豪強們一起托舉出來的,可皇帝偏偏想調轉頭來砍掉他們的手,那最終挨摔的只能是他自己一樣,就是這般矛盾!

  劉秀沉吟片刻,轉了話題,又問庫中存糧所剩幾何、錢帛多少,歐芳一一做答,聽到劉秀當真又揉起了頭,連年戰亂,四處征討,再者匈奴得寸進尺,去歲水災、瘟疫,他的錢糧真的基本不剩,讓他拿什麼再征討交趾叛亂?而那些豪強們卻是富得流油,剋扣的都是該給他的稅收,這也是他這麼急著動手的又一個原因。

  “景芳看備糧糙、馬匹、錢財數月,秋收後可能夠征討交趾否?”劉秀問出,卻是自己都明白各地叛亂不平,便是更加沒有糧食上交,更加沒辦法出征,那他又得和那些人伸手要糧要錢,沒有鄧禹、李通和他們討價還價,而且自己剛打壓過他們,他們又怎麼可能再出這些……劉秀心中苦味難言,自己就是處在這麼一個矛盾的處境啊!

  “臣實不敢斷言”,歐芳實話實說,本來也要看年景如何,現在又是各地亂套的情況,“陛下,依臣之見,今日馬援所奏按舊幣制鑄造五銖錢既可以統一王賊之後的錢幣混亂,方便百姓使用,也可以找補得到其中回收各種錢幣落差,此法甚好!“

  劉秀笑笑,“我已經準備准奏,馬援此法確是甚好,只不是根本之道“,根本的還是他所行之事,他不能一直讓別人占著他的錢糧,用時再去捨出利益才能換得回來吧。

  ……

  劉秀悶悶的處理了一天的政事,起身下意識的就往長秋宮走,走了幾步方才停下,想起自己根本想都未想便說出的那句傷人的話,那雙受傷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古井無波的眼也出現在了腦海,那是他第二次見她露出那樣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劉秀此時心中難免抽疼,他怎麼就說了那樣的話?他沒有怨她家和劉揚勸不住河北的那些世家們,沒有怨數億家財卻是不能為他所用,沒有,真的沒有!他只是太累了,已經快筋疲力盡了,一時煩躁才脫口說了那句話……相伴十六載了,她其實很聰慧通透,只是很多事情不願言明,劉秀此時卻是恨起了她為何對於他已經能那般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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