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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覺得她該嫁給他的。

  只是他已經聽懂了她的話,為著怕自己一次次的食言、為著他不得不也帶著來氏母子同來這郁山、為著給他找個讓他自己心裡過得去的台階……

  “那是我昔日點兵的地方”,劉秀環抱著妻子,指著遠處山下,“那時我便想著有朝一日我若平定大漢,定要在這山上修一座宮殿、修一座高台,而如今,你是隨我一起做了這登上這高台的第一人!”

  他相信她也該聽懂了他的話,在他這裡無聲的承諾本就勝過那些隨口就來的誓言。

  郭聖通靠在他懷中看著腳下的土地河山,已經沒有了對它們的恨意,看著它們和自己的那些帳簿沒有兩樣了。

  ……

  劉秀終是將鄧禹留在了洛陽,而銚期也回到了南陽。大臣們再次進言分封皇子,劉秀這次准了,封諸子為公,便是最小的劉焉也沒落下,封唯一的女兒為長公主,同月皇太子入朝聽政,眾家勛貴也暗中聽得了要選太子妃和良娣等的傳言。

  建武十四年底,盧芳、匈奴勢收,漸漸與景丹和馬成達成了一種平衡,不退不進,偶有小規模戰爭,這樣的情況對於已經等不及的劉秀已經夠了。

  建武十五年初大司徒韓歆因在朝堂之上聞皇帝讀隗囂、公孫述相與書,言:“亡國之君皆有才,桀、紂亦有才。”惹得劉秀大怒,以為激發。其又證歲將飢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被劉秀當場免職發還故里。劉秀這樣仍然不滿意解氣,復遣使宣詔責之。韓歆及子韓嬰自殺於家中。司隸校尉鮑永固請不能得,被劉秀貶為東海相。

  汝南太守歐陽歙出任大司徒。

  二月,下詔命州郡檢查核實開墾田畝以及戶口年齡情況及數目,名“度田”,開始了皇權與豪強世家所代表的大地主階層轟轟烈烈的利益爭奪戰。

  ☆98、曲起

  北邊匈奴越發的肆意侵擾、搶掠邊地百姓,因多是騎兵、戰線又長,漢軍多不勝其擾,不能一一相顧,是以為避匈奴侵擾,劉秀令遷雁門郡、代郡、上谷郡的官民六萬餘人,安置到居庸關、常山關以東。然匈奴人向來不知道什麼叫謙讓,你退他進,匈奴趁機遷左部入邊塞,更加的蠢蠢欲動,無法,只得再派兵力前往,每個邊塞據點都能達到配兵千人,景丹、馬成的責任、朝廷對他們的期許也隨著加重。

  邊地不寧,朝內因著一道度田令也是幾乎沸騰,往日的擔憂都成了現實,皇帝真的翻臉無情、這般急切的收了大權便是掉頭收拾他們這些當日一手捧起他的人!自己的肯田、僕婢數目實不實,他們心中自然有數,而且更有數的是,這項詔令不過只是皇帝所行的第一步,若讓它成行,後面還會有第二步、第三步,直至把土地良田都握在他皇帝自己手中為止!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當日那個溫和儒雅的劉文叔不想是這般不給狠絕、不給他們乃至是後代子孫活路!讓這些豪強大族們更加不安的是,不設宰相、降低三公權利也就罷了,皇帝對舉薦的賢良之才越發的自己控制起來,他們的子弟想要出仕為官與先漢之時相比困難很多,自己站在劉秀這一隊、把他脫上皇位,到頭來難不成什麼都得不到?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世家豪強們很快想出了因對的招數,只看著劉秀會再如何行事,這也是他們的試探,如若皇帝依然故我,那麼……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波及到了他們祖宗基業和兒孫們的前程命運,亂世之中能活下來留的富貴,這些人可是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叔父,都什麼時候了您還這悠然垂釣呢!”劉信大步走到漁翁打扮、河邊垂釣的劉賜身邊坐下,猶自忿忿難平,“以前種種,我等皆不會和他計較,誰讓咱們當初都選錯了人,還有……”劉秀兄長之死、他們這些人或多或少的見死不救。

  “可如今他想做什麼?聖公在時,咱們這些南陽宗室那個不是封王封侯、手握兵政大權,這才是對著宗族兄弟叔伯子侄的態度,外姓之人在厲害,終是外姓之人,這天下就是我劉家的,誰還能反了自己家不成?”

  劉信這是吐出了多年來的怨氣,“偏他就沒一個真正信任的,當誰都能和他們兄弟難般野心勃勃……”

  “閉嘴!”劉賜怕他說出什麼更加大逆不道的話,厲聲喝斥,“你若不知收斂,早晚得死在這張嘴上!”

  “叔父可以管住我不說,難

  不成還能管著大家都不說不成?是他這次做的太過矣,便是他的那些屬下又有幾個肯把良田拿出來,他們與我們不同,可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沒了兵權、不能參政為官,還要把多年積攢下來的良田搶去……哼,他可是真的當皇帝當的久了,盡想美事呢”,劉信見四周無人,說話徹底沒了顧忌。

  “別人去說去做什麼我管不到,但是你不可強出頭”,劉賜此時也放下了魚竿起身,望著水面眼中不見當年的精光睿智,“劉嘉那邊該是早和南陽族裡連上了,若論不服,他可是在你之上的”,昔日的漢中王,估計他現在早後悔當日沒有傭兵自立了,而且還牽連著來氏和七皇子,依著他的了解,劉嘉可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不過,依著為叔之見,這齣頭鳥,劉嘉肯定不會當,你且看著劉尚、劉隆便是”。

  回身看著劉信,句句真切的叮囑吩咐和命令,“不必和他們摻和,你認識劉文叔這些年,何曾看過他不給自己留後路?便是這次他做的急切了,皇帝當久了想的理所應當了,到了不可收拾的一天,他還是會有路可退,那個位置已經沒人比他更合適,大漢也當真不能再亂,是以不必現在把他得罪死了,等著他碰的頭破血流之時,自然要低身和解,你我且先看著等著便是”

  若論不服這條詔令,那自然是一手托起劉秀的南陽宗室和大族最是不服,其次才是幽冀二州和潁川等地。便如那功臣宴上,劉秀心中,那些人有今日的功爵厚祿是因為他帶著他們平了這天下,而他們心中想的是他能當皇帝是因為他們保舉、征戰的緣故,本應是共享天下,可是劉秀卻想獨吞,說白了也是一種分贓不均而已。

  劉秀望著案上厚厚幾落,皆是為韓歆講情的奏疏,更加肯定他要做的是對的,自先漢之時起。宰相三公都是出身世家大族,朝堂上便是被這些人把持,別說是寒門子弟,便是普通的士大夫都要被擠到一邊,也有人是因著自己才幹做到了高位,然這樣的人太少了,居高位者未必有能,不過是仗著有勢,有能者因著無勢被迫居下,這樣於國於民俱是不利,朝堂用人皆是官吏舉薦,外舉不避仇的他沒聽到、見到幾個,每每皆是內舉不避親得了,幾十年、上百年下來,這些大族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大,便是皇帝也很難和這些人抗衡,皇權便同樣是一種旁落。當日是迫不得已互相托舉,今日,他已經不需要他們了。

  便如他相回朝復命的各地官員問政,得到的便是和歐芳早就說道的那般,南陽人他已經用得太多了。

  他自己,能登上這皇帝寶座,得了天下,可是得了多少親朋好友、幾代聯姻之家想脫啊!他可以走這條路,但絕對不會讓別人有機會在他這裡、他的兒孫後代那裡有機會再走這條路!

  他不用功臣,非他們無能問,因為非自己容不得功臣,實在是他已經看的清楚若讓他們理政,幾十年後這又是一批新的大族世家,老的也只會越做越大,自己百年之後怕是都會難安。

  不朋不黨的是君子,可不是政客官吏!

  對著那些奏疏諷刺的笑笑,下令賞賜錢財、准其完葬,看著新任大司徒歐陽歙的奏疏……劉秀雙目淡漠冷凝,如同看著的已經是一具屍體。

  “太子以為韓歆該罪否?”詔令已下,之前那些憤然上書的大臣們終於不再說什麼,且此時他們也該更關心自己家中的良田可是合乎新近發布的“國法”了,劉秀卻是在劉疆向他例行請教政事時發問。

  終是來了!

  劉疆當日看過母親書寫了幾年、卻始終不給他看的書簡,五內俱焚、死過一次也比不上他當日的感受,他知道了母親最大的秘密,也知道了母親何以那般恨他的父親,更加知道了從小到大母親何以看著他經常露出那般難過、心疼到決絕的神情、何以對他總於其他的兄弟們不同,知道了父親,他最是敬重、以為亦疼愛他最多、無所不能的父親,就那般在危難之時拋了他們保住自己……原來他上一世死的那般早,原來他會被廢了太子,原來的一生不過是個傀儡,還是惶惶不安、苟且於世、連母親都保不住的傀儡!

  “當罪!為臣者雖有直諫之責,然君臣禮法不可忘,且他為大司徒,更是打著忠君直諫的旗號,卻在朝上妄言天將再現饑荒之亂,蠱惑人心,便是當罪!”

  劉疆果斷的說出自己想法,書簡上那個一心站在自己父親一邊、支持他新令、把所有大族勢力們得罪的徹底、被人拱下台的太子不是他,絕對不會是他!然太子難當,他卻更加知曉,身為太子若不支持君父的政策,那是危矣;若是支持又得罪了所有士族大家,那,更是危險!他的處境已經被他的父親擺到了兩難之地。

  劉秀看著自己處事越發果斷乾脆的兒子滿意的露出一點微笑,狀似不經意的問出“那太子以為度田令如何?”卻是揮退了身邊所有人。

  “於國於君有利,為大漢千萬年計當行;然,甚難”,劉疆等著人退下,開口直言。

  當然難,

  他都可以想像出那些人必是會想盡法子推搪,他這麼做就是犯了眾怒、觸及了那些人的利益 ,換了是他,也定會不服、爭奪的。不過甚是欣慰滿意自己最看中的長子能明白他的苦心,示意兒子接著說。

  “兒上次隨著阿爹微服,見著街上商販為著錙銖之財大打出手,當時還覺他們未免太過計較小氣,後聽阿爹言,非他們小氣計較或是當真拮据如此,只都不願意讓出他們看來都是屬於自己的錢財物事、便宜了別人而已,對比當下也是如此,為著他們已經納入自己囊中的良田,怕是也要……”劉疆停住,下面的話實在不好說也不好聽,“兒也擔心他們做了錯事會惹阿爹生氣,也白費了阿爹一番苦心”

  “由小及大,我兒長進不少”,劉秀拍拍他肩膀,也不再逼他,他這般說已經讓自己滿意和放心了,又笑言“可有看過你阿娘那裡的畫像?可有看中之人?”看著兒子果然紅了臉,便大笑出聲。

  “兒憑阿爹、阿娘做主……”劉疆低頭,掩住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心中卻是越發堅定不移,那再不會是他的一生,他亦不會再讓母親失望、落得那般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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