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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得太有水平了,又是恐嚇,又是威脅,又是警告……馬海偉聽完,愣了愣,然後一笑,拖過馬扎在趙大身邊坐下說道:“趙大,這幾年,你夜裡睡得好覺嗎?”

  “嗯?”

  “你看看這地方,池塘亭台,水色天光的。可是如果我沒記錯,三年前,這裡還是一片窯廠,就是在這兒,你製造塌方壓死了十幾個奴工,我不信你三年來每天晚上睡得好覺,我不信你從來不做噩夢,我不信那些冤魂沒找過你。”

  “老馬,別把天災說成人禍。那些工人也不是啥奴工,他們死了我也很難過,這就是命,沒辦法,老天定的。”趙大指指頭上。

  “要是有老天,早一個雷劈死你了!”馬海偉說,“你這種人,到現在還沒遭報應,就是沒有老天的明證。”

  趙大嘿嘿一笑道:“你何必老盯著我這麼一個誠實守法的商人呢。你看看我這雙手,除了老繭就是死皮,我也是窯工出身,也是挖土啃泥,一滴汗珠子摔八瓣掙的辛苦錢,才有了今天的生活。這個時代好啊,真好啊,好就好在給每一個勤勞的、有頭腦的人成功的機會。要我說啊,你得調整調整心態,不能老仇富,不能老覺得有錢人都有罪。”

  “別扯了!”馬海偉輕蔑地罵道,“你的那些錢,一分錢鋼鏰上都是兩面血,現在怎麼著,開始忙著洗白自己了?把沾滿鮮血的手洗乾淨了,衣裳一換,窯廠一拆,站在白骨堆上開始講致富經和成功學了——你在那入口立了個牌坊,就當大家不知道你曾經是個婊子了?”

  趙大的目光“噌”地一亮,仿佛拔出了兩把雪亮的尖刀!然而手中的釣竿一顫,他不得不把“刀”收了回去,一陣手忙腳亂之後,一尾“噼啪”亂跳的大魚被他從池塘釣上了岸。他握住大魚的鰓部,將釣鉤狠狠一拽,豁開的魚嘴立刻湧出了鮮血:“媽的,撕爛你這張臭嘴!”

  馬海偉勃然大怒要上前打趙大,被晉武一把推開,楚天瑛也拉住他低聲說:“老馬,咱們今天不是來打架的。”

  馬海偉咽了口唾沬,指著趙大說:“別急,出水才看兩腿泥呢!”順道兒把晉武也指了一指,轉身就走。

  還沒走出五步,就聽身後“嗖——啪”的一聲響,然後是趙大的怪叫!

  一回頭,只見離趙大不到半米的亭柱上插著一根弩矢,尾杆還在輕輕顫動!

  “殺人了,殺人了!”趙大滿臉驚恐地倒在地上,狂蹬著雙腿,像真的中箭一樣掙扎著。

  晉武順著弩矢的來路一看,指著簡易房後面的土坡大喊:“那裡!人在那裡!”

  葛友像獵犬般追了過去,晉武和楚天瑛也朝那穿著休閒裝的人跑去,可是由於距離太遠,眼看著那人翻過土坡不見了身影。

  當他們穿過大池塘後面的小門,登上土坡的頂端時,卻發現穿休閒裝的人已經被摁倒在了地上,由於掙扎得太猛,啃了一嘴的土。而制伏他的人,竟是一個身形痩弱的年輕女子。

  楚天瑛認得這女子,就是那天緝毒行動中用推理找出了‘第二窩點’和藏毒位置的見習警察田穎。

  再看被田穎制伏的人,也見過,當林鳳沖帶隊離開漁陽縣時,在大橋上,這人曾經向林鳳沖和晉武問過路——當時坐在車裡的他,都看見了。

  晉武上前抓起那人的頭髮一拔,獰笑道:“小崽子,原來是你啊!”

  這時,趙大也過來了,見了田穎,不由得一愣道:“你怎麼在這兒?”

  田穎面無表情道:“來找你有點事,趕巧就堵住這小子了。”

  趙大盯著“休閒裝”看了看問道:“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休閒裝”不說話,滿眼都是仇恨的怒火。

  “甭問了,帶到局子裡讓他吃吃苦頭。”晉武銬上“休閒裝”,推著他走,“殺人未遂,少說也要判你個十年八年!”

  “休閒裝”突然大罵起來:“趙大,你個千刀萬剮的王八蛋,你還記得翟運嗎?”

  趙大打了個哆嗦,剎那間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眼珠子像被逼到牆角的耗子一樣骨碌亂轉,目光里滿是恐懼。

  很久,他抬起頭,不敢正視“休閒裝”,低聲問道:“你是翟運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兒子翟朗,你和李樹三殺了我爸,把他燒成骨灰,做成烏盆,我今天給他報仇來了!”

  晉武一搡他道:“少他媽扯淡!走,有什麼話咱們公安局說去!”

  “放了他。”

  晉武瞪圓了眼睛。

  趙大重複了一遍道:“放了他!”

  晉武悻悻地給翟朗打開手銬,翟朗看也不看趙大一眼,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這人是個精神病患者,滿嘴瘋話,不值得計較。”趙大不知是在對眾人說,還是在寬慰自己,“老皮,你代我送一下老馬他們吧!”

  馬海偉和楚天瑛對視一眼,跟著皮亨通離開了大池塘。

  趙大低下頭,從地上撿起翟朗丟下的一個挎包和一張弩,看了又看,突然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低聲對葛友說:“把樹三給我找來,就說有十萬火急的事,快!”

  第八章 謀殺

  “嘗嘗,嘗嘗,咱們縣的庫魚遠近聞名,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吃啊!”皮亨通用筷子撕下一塊魚肉放到馬海偉面前的小碟里,隨著升騰的熱氣,魚皮上的孜然、辣椒伴隨著魚肉的香氣一起躥進鼻孔,饞得馬海偉的口水差點流下來。

  此時此刻,他們正坐在大堤上的一家小飯館外面用餐,摺疊桌、小木椅、鄉村土菜和烤庫魚,腳下縈繞著爛漫的野糙,眺望遠處,便見漁陽水庫一片蒼茫,仿佛將彼岸的世界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惆悵里。

  “老馬,咱們走一個?”皮亨通端著盛滿啤酒的玻璃杯說。

  馬海偉笑著舉杯和他一碰,一飲而盡。

  “楚兄,您也賞光喝一杯?”皮亨通說。楚天瑛端起酒杯,他注意到皮亨通用杯沿磕了一下自己酒杯的中腰。

  “老皮,一晃三年不見啦,你個貨咋還跟著趙大那王八蛋混呢?”馬海偉夾了塊魚塞進嘴裡,邊吃邊問。

  皮亨通苦笑道:“混碗飯吃唄,現在不少記者,其實就是個託兒,不然靠我那點死工資,都不夠給娃娃學校的老師上供的。”

  “這年頭,男人靠托,女人靠脫,沒啥害臊的,只要別沾上人命就行。”馬海偉三句不離正題,“三年過去了,你給我撂個明白話,當初那場塌方是不是趙大人為製造的?”

  皮亨通看了一眼楚天瑛,說:“誰知道呢,都過去了,團結一致向前看嘛。有吃,有喝,管那些陳年爛穀子做什麼呢,除了鬧心,沒用。”

  “老皮,我死看不上你這個尿性!”馬海偉指著他的鼻子說,“當年你就這熊色的樣子,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什麼高抬貴手,屁話跟我放了一籮筐!不說那些髙雅的詞兒,最起碼的,那些被弄死的奴工,跟你我一樣,也兩隻眼睛一張嘴,也有來這兒吃庫魚的權利,憑啥死了連個姓名都沒留下,誰活著也不是為了給別人當地基的!”

  皮亨通指了指大池塘的方向說:“老馬,你也知道,咱們縣三年前修的這水庫,豆腐渣工程,每年夏天一漲水就沒過大堤,所以,窯廠出事不久就給淹了,什麼都沒了,水退了,就剩下幾個水塘。趙大經常在那裡釣魚,漸漸地還蓋了幾間簡易房,圈起地來改叫個‘大池塘’整天鈞魚……這是啥?這就是現實!你跟趙大較個啥勁啊——楚兄,你說對不對?”

  楚天瑛心裡有數,幽幽一笑,不說話。

  馬海偉氣兒不順,說嘴又說不過皮亨通,乾脆拿起一瓶啤酒來對瓶兒吹,解開襯衫,讓清風吹撩著悶熱的胸口問道:“對了,那葛友是於啥的?”

  “退伍的特種兵,被趙大請來當保鏢的,據說身手和槍法都特別棒。”皮亨通說,“這兩年,趙大的膽子變小了,過去那人,見廟門都敢踹兩腳,現在燒香拜佛比誰都勤,對人防得可小心了。除了葛友和李樹三,其他人想見他都要先經過這倆人,否則根本沒有可能。”

  “那個李樹三,我有點印象,是不是臉上的骨頭都格棱著,半邊臉被柏油燒黑了?”馬海偉問,“當初我調查塌方事件時,見過一面,他不愛說話,老藏著掖著什麼似的,給人感覺一肚子的鬼。”

  “對,就是他。李樹三不是本地人,塌方事件前不久才來到窯廠,和趙大一起擱夥計的。”皮亨通說。

  “現在他做什麼呢?”

  “啊?你沒見過他嗎?”皮亨通很驚訝,“他就是你們住的那個旅店的老闆啊,就是他把你們來到漁陽縣的消息告訴趙大的。”

  馬海偉和楚天瑛吃了一驚,從入住旅店到現在,前台接待他們的始終是一個小姑娘,並沒有見到任何半邊臉燒黑的人。

  看來,這個李樹三一直躲在暗處觀察著每一個客人,竟然認出了三年未曾謀面的馬海偉。

  不過,這倒讓馬海偉有些困惑:“趙大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和他一起擱夥計的李樹三才開了那麼個小旅店——他倆沒有因為分贓不均的事兒鬧翻過嗎?”

  皮亨通喝了一口啤酒,搖了搖頭說:“沒有,他倆的關係好得很,縣裡人人都知道,李樹三是趙大的狗頭軍師哩。”

  “那麼,你又是趙大的什麼人呢?”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天瑛忽然問。

  馬海偉驚訝地看著口風驟然一轉的楚天瑛,然而楚天瑛蹺著二郎腿,微笑著望著皮亨通,淺淺地啜了一口啤酒。

  皮亨通慢慢地站了起來,雙手耷拉在腰間,呆呆地看著楚天瑛。

  突然,他替自己分辯道:“楚……楚警官,我只是替趙大跑跑腿,偶爾給他的公司寫幾篇宣傳稿,疏通疏通縣裡的關係,別的可沒我的事情啊!”

  “呀!”馬海偉不禁笑了,“你咋看出他是個警官的?”

  “我當過兵,又是記者,一看楚警官這坐相,就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了。而且——”他歪著個腦袋揣測道,“而且您還是京里來的大官吧?”

  “不大不小。”楚天瑛仰起頭一笑,剛才皮亨通和他一碰杯,他就知道皮亨通懷疑自己的身份了。馬海偉和皮亨通一陣淺談,他判斷此人只是個油滑而不得志的小文人,對趙大也是一肚子的怨氣,所以不妨恐嚇一下,套出幾句有用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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