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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一下想到自己要在老師傅他們面前變成一個畜生都不如的毫無人性的嗜血怪物,他就更受不了了。對於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來說,殺他都是很痛苦的事,他不該讓這些人承受殺他的痛苦。

  容探決定趁夜悄悄離開。

  他被堵著嘴巴,看著天上的星星。樹林裡很安靜,他們今夜宿在山林里。篝火已經微弱了下來,經過了浴血奮戰和一整天的徒步跋涉,大家都累了,連守夜的蘇翎和范行之也都開始打盹了。

  他身上有些熱,大概離變行屍也不遠了。趁著還清醒,他偷偷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朝山林深處走,走的遠了,回頭看了一眼,心裡突然一酸,不過他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很對的,他寧願做一個山林里狂奔的行屍,也不要去攻擊自己身邊的人,再被自己身邊的人殺死。

  他踩著薄薄的月光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到前面樹下似乎站著一個人。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幾步,就看見一身墨藍衣裳的李牧背著個包袱,手裡拎著七星劍,立在月光下。

  「你怎麼知道我會跑出來?」他問李牧。

  李牧在月光下幽幽地說:「我就是知道。」

  容探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他大概也早就覺得李牧會跟他出來,至於為什麼,說不清楚。

  「你跟著我,我要是變成了行屍……」

  「咬就咬,」李牧說:「你救了我兩次,命早就是你的了。」

  容探想,他也只是想找一個可以安慰自己良心不必愧疚的理由而已,如今李牧找的這個理由,甚好。

  ☆、14.201703

  「你自告奮勇塞我嘴巴的時候,就打定主意了吧?」容探問。

  李牧卻問:「你感覺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感覺要變身了。」

  「……」

  兩個人沿著小路往前走,李牧說:「大家都是剛見識了行屍的可怖,心下都有些不知所措,所以白日你說堵住自己的嘴巴,他們才沒阻止你,你不要埋怨他們。」

  「沒有埋怨他們,他們不把我攆走,我就很感動啦。」容探扭頭說:「說真的,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幾天,等我變成行屍了,你也不用殺我,就拿繩子將我綁在一棵樹上,由著我自生自滅就行了……我這交代後事,很重要,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李牧說:「真該堵住你的嘴,耳根子才能清淨一會。」

  容探一聽便老實了,心下竟有幾分自卑,心想李牧肯陪著自己,真是自己天大的福氣,可千萬不能叫李牧討厭了,或者後悔了,要夾起尾巴好好做人才行。

  他們走了大半夜,容探便有些走不動了,天還黑著,他覺得在地上睡不安全,於是就對李牧說:「咱們倆爬到樹上去吧,在樹上睡安全,不然還得有個人守夜,咱倆都累了,都該歇歇。」

  他說著便抱著一棵歪把子樹,手腳並用,沒幾下就爬上去了,爬上去之後抱著樹幹往下看:「你也上來呀。」

  李牧說:「我不困。」

  「你不用不好意思,又不是平白無故讓你爬樹,這不是特殊時期嘛,狗急了還跳牆呢,君子急了就不能爬樹了?」

  「……」

  「你是不是不會爬樹啊……」他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沒見李牧爬過樹:「我拉你一把。」

  李牧卻在樹下坐了下來,沒理他。容探嘆了口氣:「死要面子。」

  「你躺好了,別睡著了掉下來。」

  「我能把樹當床睡!」容探語氣不無自豪:「這是我多年修煉的本領!」

  他應該多學學拳腳功夫,耍耍刀舞舞劍,不過好在這爬樹的本領如今也有了用武之地,他打不過那些行屍,躲得過也算本事。

  這一天真是極其疲憊,喘口氣都是累的。只是他雖然累,卻睡不著,睜著眼睛看著天上為數不多的星星,心想他們倆就這樣不告而別,不知道老師傅他們會怎麼想,會不會擔心。尤其李牧,他可是老師傅的心頭寶,一向是最長進的,如今卻跟著最不長進的他走了,老師傅要是知道了,估計得吐血。

  不過他也顧不得這些了,他都要死了,想想最大的遺憾,是到底還是沒能回到東河去。

  東河,他只在老師傅的房裡見過東河的模樣。老師傅的房裡有一幅丹青,畫的就是東河最有名的「十里桃花臨水開」,而桃花掩映之下商鋪林立,人來船往,熱鬧繁華不輸都城。那丹青是他父親容英所畫,人物精細,構圖複雜,李牧他們都說是當世珍寶。桃花曾是他們容家的標識,只是許多年前,容氏當政,覺得桃花浮艷有餘而莊重不足,所以舍桃而選了牡丹。老師傅常說東河的桃花美,每年春天桃花燦爛,是天下有名的盛景。東河盛產的桃花酒,他還記得那桃花滋味。

  容探如此想著,便是一聲嘆息,因為夜色安靜,所以那嘆息也落入李牧耳朵里。李牧在樹下看著容探垂下來的頭髮和袍角,在夜風裡輕輕飄蕩。

  容探在樹上眯了一會眼,便覺得冷了起來。如今已經是深秋,露水重,沾染在人身上,更顯得淒冷。他打了個冷戰醒過來,天色已經蒙蒙亮,一片紅葉從樹頂上飄落下來,落到了他的胸膛上。他捏著那片紅葉坐起來,扭頭往下看,就看見李牧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山林里一片靜謐,薄薄的霧氣浮動著從遠處飄過來。他剛要從樹上爬下去,腦袋卻是一陣眩暈,「哎呦」一聲,直接就從樹上給摔下來了。

  他爬的不算低,這一下摔下去不知道會摔成什麼樣子。他已經做好了摔個狗啃屎的準備,結果卻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里。這時候李牧的長胳膊長腿終於算是派上了用場,也不知道李牧怎麼睡的那麼輕,反應那麼快,結結實實抱住了他上半身。

  「沒事吧?」

  「摔到屁股了。」容探自己揉了揉,翻身往地上一坐:「我頭暈。」

  李牧見他臉色發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你發熱了。」

  容探也覺得自己眼皮發熱,說:「糟了,這下我可能真要變身了。」

  「得想辦法把你的燒給降下來。」李牧說著便拎起包袱塞到他懷裡,然後在他跟前蹲了下來。容探看了他一眼,說:「……這個,暫時還不用背我,我自己能走。」

  「你別逞強了,這幾日辛苦,你身體早就吃不消了,要是再累著,只怕你病情更重。」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他雖這麼說著,站起來卻是搖搖晃晃,嘴唇也有些乾裂了,隱約能嘗到血腥味。李牧見他不聽話,伸手竟然就去撈他。容探往後一退:「你要做什麼?」

  「你難道就這麼急著死麼?」

  「死有什麼不好,總比做行屍好!」

  「我寧願你做了行屍,也不想你死!」

  李牧鮮有這麼激動的時候,容探聽了微微一愣,撇嘴說:「我……我怕我突然變成了行屍,再咬你一口。你背著我,我不正好能啃你脖子?」

  「我都不怕,你更不用怕。」李牧似乎為了安慰他,說:「我一向將生死看的很淡。」

  「人有今生,未必有來世。生死之事,還是看重一些好,能活著千萬要活著。再說了,都說落葉歸根,我還指望你把我的屍身運回東河去呢。李獻臣,你可千萬要好好活著啊。」

  他話音剛落,突然樹林深處一陣窸窣聲,緊接著幾隻黑鳥撲楞著翅膀從雜木從里飛出來,嘎嘎地叫了兩聲。容探忙轉頭去看,卻聽李牧說:「上樹。」

  容探趕緊往樹上爬,可是卻覺得渾身無力。李牧剛把劍拔出來,一頭黑狼便從雜木叢里沖了出來,直接撲向了李牧!

  「小心!」

  容探大喊一聲,卻覺得眼前一黑,勉強站住了。李牧躲過了那餓狼的攻擊,劍身劃破了它的耳朵。那黑狼戾氣更重,兇狠地盯著李牧,卻再未上前一步,只仰頭嗷嗚叫了兩聲。容探心下不安,朝周圍看了一眼,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又有六七條黑狼從雜木叢中走了出來,齜牙咧嘴,目露凶光,齊齊盯著他們兩個。

  ☆、15.201704

  狼和虎豹不同,常常結群而動,很少有單獨的一匹狼出來獵食。如果只是一兩頭狼,對李牧來說或許並不算難事,可是七八頭狼一起圍攻上來,他未必能應付的過來。容探彎腰拎起一根枯樹枝,踉踉蹌蹌地走到李牧身邊:「他奶奶的,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

  「你堅持一會。」

  「我沒事,你只管對付它們。」

  其他幾頭狼都原地盯著他們,只有原先那頭被李牧割傷的黑狼繞著他們轉圈。容探強打著精神,只覺得身上發麻,那頭狼忽然一躍而起,就朝他撲了過來。他和李牧貼著後背調換了一下位置,李牧的劍便劃破了那黑狼的肚子。而另外那幾頭狼也撲了上來,容探用樹枝去抽,樹枝抽到一頭狼頭上,卻瞬間斷成了兩半,李牧一把護住他,手腕一轉,劍便刺破了那頭狼的喉嚨!

  好劍法!容探忍不住要給李牧鼓掌。他從前只知道李牧舞劍舞的好看,沒想到不光好看,還實用!

  眼見有同伴受傷,那幾頭狼似乎都生了怯意,後退了少許。容探掏出匕首,雙手握住,比劃著名學著狼叫「嗷嗚嗷嗚」叫了兩聲,一樣的齜牙咧嘴。

  沒想到那些狼看見他這兇相,緊緊抓著地面低吼了一陣,再一次群起而上。這一次它們分工更明確,兩頭狼撲向容探,另外三頭撲向了李牧。李牧的劍身劃破了兩頭狼的皮肉,力道就減了幾分,他見另外兩匹狼撲向容探,急忙回劍去擋,那第三頭狼就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李牧忙將劍拋到左手上,劍身一晃而過,成功逼退了那兩頭撲向容探的惡狼,而他自己則被那第三頭狼撕扯住右臂。那狼死死咬住他的胳膊,他用力甩了一下,那頭狼竟然被他甩了起來,那狼頗有些重量,帶得他也踉蹌了幾步。容探咬牙撲了過去,抱著匕首就往那頭狼身上刺了一刀。那狼猛地鬆開了嘴,哀嚎一聲,被甩落到地上。

  而跟著它一起倒在地上的還有容探。李牧卻顧不得管他,將劍換到右手上,衝著那再次撲向他的惡狼就撲了過去,劍身刺破狼的身體,他也倒在了那狼的身上,劍身繼續往上劃,在那狼的肚皮上劃出一道血口,溫熱的狼血流出來,另外幾頭受了傷的狼再也不敢向前,嗚嗚叫了兩聲,瞬間消失在雜木叢里。

  但是惡狼剛走,他就聽見了行屍的低吼聲。容探也聽見了,爬起來撿了包袱說:「肯定是這些狼的叫聲和血腥味把行屍引過來了,咱們快走。」

  他邁步要跑,腿上卻一陣發軟,頭暈目眩的更加厲害。李牧一把將他扛在肩頭上,走到幾丈外的一塊大石頭後面才將他放了下來。容探被他這麼一扛,更覺得眩暈了,倒在李牧懷裡,模糊看到幾個行屍出現在眼前,全衝著那倒在地上的幾頭狼去了。他兩眼一黑,直接就暈了過去。

  等到再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在李牧的背上。

  因為他剛才還昏迷著,兩隻胳膊只是搭著李牧的脖子,卻並未摟著。大概是怕他會後仰過去,所以李牧彎著腰,身體儘可能地前屈著,這樣背著他大概極費力氣,所以李牧的背上全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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