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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得從‘夢境植入’的研發說起了。”男人Cassandra繼續說明,“K,你自己也是個情報好手,我相信你很清楚夢境植入的理論歷史。早在2060年代,人類製造生化人身體的技術已然發展完備,然而對於如何有效率地育成生化人之心智,始終束手無策。這樣的僵局持續十數年之久。而僵局的突破終究必須依賴觀念的革新。換言之,形上學的革新……”

  “Daedalus Zheng?”

  “當然。”男人回答,“在2081年,是Daedalus Zheng提出了‘夢境植入’的觀念;配合2080年代‘夢境採集’‘夢境複製’等相關技術逐漸成熟,遂造就了生化人製造技術的最後成功。從此,生化人的培育進入量產階段,人類不再需要製造生化人幼兒,並費盡心思進行教養;僅需直接產制18歲的生化人成人即可。這是你所知道的。”男人Cassandra轉向K。他的指尖有著極輕微的顫動,“但問題在於,Daedalus Zheng所提出的理論不止於此。他還發現了些別的……”

  稍遠處,黑暗似乎被吸捲入某種流動的漩渦里。如梵谷暴烈焚燒的星夜。“什麼意思?”K問。

  有風。細微的,濕涼的氣流。似乎預示了這空間邊界的不明確。他們經歷了一陣短暫沉默。“你一定聽過‘瀕死體驗’吧?”男人問。

  “瀕死體驗?你是說,那些曾進入彌留狀態的人……”

  “是。那些曾性命垂危,徘徊於死亡邊緣的人,後來又幸運地活了回來。他們訴說的那些經歷。”

  “我了解。”K點頭,“說是什麼靈魂飄浮起來,與軀殼分離,能自高處看見自己的身體……”

  “你說的是其中一種。”男人Cassandra回應,“‘瀕死體驗’人言言殊,但歸納起來也往往不乏共同點。常見的幾種——其一是,往日重現。重見自己過往的記憶、過往的生命經驗,於意識中如電影膠捲快轉般快速浮掠而過。其二是,感覺自己靈魂困處於一隧道,遊動於空間中,而隧道盡頭則是天堂般的光亮……”

  “這確實是較為常見的說法。”K點頭。他若有所悟,“這與Eros有關?在《最後的女優》里……”

  “沒錯。那是我特意的安排。”男人說,“如你所見,紀錄片《最後的女優》由兩大部分所構成。一部分是戴著不同面具的導演對生化人女優Eros、經紀人J等相關業界人員的日常活動跟拍;而另一部分,則是配合偽扮的S教授,以學術口吻討論人類所發展出來的幾項生化人篩檢法。

  “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就是導演本人。那在面對許多不同角色時戴著不同面具的導演。”男人Cassandra稍停,“……在這部偽紀錄片中,我設計了一個訪談,並以Eros為受訪者。過程中,導演試著追問‘生化人女優獨有的性高潮’,並直接表示生化人的性高潮可能與人類有所不同。而Eros則在對話引導下開始回顧一次似乎有所不同的性愛體驗。她描述一次與男優伊藤的合作,是在一座寬闊的廢棄工廠之中。奇怪的是,那樣的環境竟給她帶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就是這裡?”

  “就是這裡。”男人Cassandra說,“至少在劇本設定中,就是12號生化人製造工廠。事實上,也正是你虛假的初生記憶的場景之一。

  “但這點先按下不表。而後,訪談中,Eros開始描述她的高潮;但隨即被導演與男優伊藤取笑,說那簡直像在形容一次‘快要死掉了’的‘瀕死體驗’——”

  “嗯……你的意思是說,你在《最後的女優》中試圖夾藏關於‘瀕死體驗’的資料?”K問,“但這與‘夢境植入’有何關聯?”

  “是,這有點複雜。”男人回答,“因為瀕死體驗這件事,又必須與《無限哀愁:Eros引退·最終回》合看。”

  “怎麼說?”

  “當然,那部影片的導演也是我。我想你一定注意到了,《無限哀愁》里最奇怪的部分……”

  “Eros的攝影作品?”

  “對。”男人Cassandra的聲線似乎變得尖銳。像金屬器械的擦刮,“除去那部分,《無限哀愁》就只是一部再普通不過的A片而已。藉由那些關於攝影作品的討論,我加入了一段與拉康‘鏡像階段’理論有關的對話。事實上,這從古典時代末期便由拉康發展完成的理論正是夢境植入的基礎。

  “人的自我認同如何完成?人如何視自己為一‘完整個體’?”男人Cassandra解釋,“……‘鏡像階段’告訴我們,初生時,人原本只是一連串破碎感官經驗之集合體,一感官經驗之無意義串流,缺乏‘我’的概念。是在經過生活經驗洗禮(於日常中,慢慢體會其他人皆視己身為一‘完整個體’)後,才慢慢發展出‘我’這樣的概念……而事實上,這就是‘夢境植入’所做的事。

  “一般生化人歷經的夢境植入,其中內容有幾項是我們很熟悉的:包括出廠編號、工作分配、必要知識技能,以及身為生化人的自我認同等等。這其中的前幾項只牽涉到記憶,很容易處理。問題在‘自我認同’。事實上,Daedalus Zheng提出的‘夢境植入’方法,即是模擬此一鏡像階段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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