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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朝煙何曾經過這等陣仗?就覺得後脖子上,冷風割如鋼刀。一浪接一浪的呼嘯,震得地動山搖。腥臭撲鼻而至。兩旁景物不斷向後掠去。地下被那月光照映的巨大影子,越來越近,慢慢疊印到草龍的身影之上。她心內咚咚跳個不住,緊緊箍住明阿又的腰,只希望坐騎飛得再快一點。

  少年遠遠見到立在城池邊的界碑。心想:這怪物看在將軍面子上,諒必不敢越過去。於是,舍了草龍,抱住小姑娘,盡力向前一跳。兩人“砰”的摔在地上,骨碌碌滾下坡去。楊朝煙給撞得暈眩,在草叢中伏了好久,方才爬起。眼前月白風清,既不見有蛇,也不見有龍。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明阿又撣掉肩上塵土,說道:“不用找,他走了。”

  她回頭一看,這裡可不正是自己逃出來時走的南城城門麼?門前立了一塊一人來高的界碑。

  “看到那塊碑了?出了這界限,就不屬太陰府管。方圓百里內的精怪個個啖人為食。所以,如果你要逃走,最好想想怎麼應付。”

  少年聳了聳肩,說道:“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給找回來了罷?”

  明阿又將小姑娘放走又尋回的事,除了寶錦外,誰也不知。他不好意思再把楊朝煙寄放在清涼殿內。安排妥當後沒過幾天,便將她送到吐蕊夫人那裡。自此之後,兩人甚少碰面。就算湊巧撞到,也不交一言,宛如素不相識一般。反倒是寶錦,感於小姑娘曾在清涼殿內仗義出手,暗地託付別人關照於她。耳聞夫人對這丫頭很是看不慣,時常責打。阿又瞧在眼內,不置一詞。

  這一日,天降瑞雪,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天方大亮,窗外就有女子嬌笑。你追我攆,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寶錦到少年房內傳話。一進門,只見他側身立在窗前,用帘子擋著自己身軀。窗戶向外推開一指寬的縫隙。他目光閃爍,注視著下邊。女郎順他方向望去,原來是小姑娘被打發出來洗衣服。其實這大冬天的,犯不著巴巴跑到河邊去洗。許是又得罪了夫人,所以叫她出來挨凍受罰。北風一吹,她身子單薄,禁不住瑟瑟發抖。

  少年看得出神,連寶錦什麼時候進來也不知。女郎臉色一沉,心裡大不是滋味。將給他帶的一壺好酒望桌上重重一放。阿又這才醒覺,轉過頭來。

  “老爺子找你問話。”她冷著臉說完後,甩門就走。

  明阿又急忙追上前,將她皓腕一握。寶錦橫了他一眼,把手狠狠一摔。誰知少年握得甚緊,竟然摔他不脫。於是反掌要打他臉頰。

  他雙目一閉,居然更不躲閃。其實,寶錦不會武功,要是少年想躲,別說扇他耳光,連衣角恐怕也摸不到。女郎見他這樣,巴掌就懸在空中打不下來。過了會兒,她嘆息一聲,放下右手。

  阿又微有歉意,又不便明言,只得岔開話,低聲問道:“他找我有什麼事?”

  “不知道,沒說。不過他今日心情不錯,大概不會是什麼壞事。”

  他點點頭,道:“好,幫我把酒溫一溫,回來再喝。”

  自從上一回將軍撤了他的職權後,少年再未獲召見。想來相隔也有月余。這人親自領兵抗敵,打退了在山城外虎視眈眈的流寇。倒是平靜了一段時間。入冬之後,河流結冰。駐守山下的敵人糧草告罄,過得十分狼狽。因此,顧不上攻城。兩邊俱各相安無事。

  屏風後面,將軍問道:“今天什麼時節了?”

  明阿又道:“九月二十五,立冬。”

  他“喔”了一聲,略略頷首,沉吟片刻,說道:“前幾天,南邊人送來一封書信,催我們快些籌備。在入冬前,要把事情辦了。沒想到今天便下了場雪,這件事不可再拖。”

  阿又隨口應答一句。將軍所說的“南邊人”,就是盤踞在沼澤中的大蟒精。他百年修行,性好殺戮,非餐女子血肉不飽。自從將軍占了狼虎谷為王后,便與他結交,聯手抗禦山中盜賊。所以,每隔六個月,太陰府必定送上一名少女供他享用。

  將軍說道:“丈步好飲,和你倒是很好的一對兒酒友。你去山下採辦。要一百斤上好陳釀,另贈金銀彩禮若干,不可怠慢。十天之內,要全數辦妥。”

  明阿又領命而去。沒想到,老爺子大老遠的把他叫來,卻是吩咐這麼件沒要緊之事。即便隨意派個管事去干,亦無不可。他此舉明顯是有羞辱人的意思。不過少年想得很開,轉頭也就不放在心上。回到房中,寶錦果然將酒溫得燙燙的,留在案上。他摘下掛在床頭的寶劍和葫蘆,將酒灌入,披了狐裘,提步下樓。

  半路碰到寶錦。女郎奇道:“這麼大雪,你上哪兒去?”

  他微微一笑,答道:“下山賞雪。”

  說罷,頭也不回出了清涼殿。

  明阿又出正門,四下山嶺俱寂,只有大雪簌簌落在頭上。

  他一溜小跑,沒多大功夫身上便暖意融融。少年解下葫蘆飲酒,但覺後頭有什麼東西踩碎了雪,輕輕響得兩聲。他耳力聰敏,目光又毒,立刻發現有人跟蹤自己。料定是將軍派來的奸細。

  他不動聲色,繼續飲了兩口,便埋頭趕路。一面趕路,一面哼曲兒,似乎自得其樂。來到山腰,懸崖上有塊空地,那裡風光甚好。少年用衣袖掃去石上積雪,盤膝坐到上頭。一面觀景,一面喝酒。喝了會兒,他舌頭大了,索性放聲高歌,又胡言亂語。將多日胸中鬱結通通宣洩出來。待到葫蘆喝空了九成時,明阿又已然大醉,聲音也低下去,漸漸細不可聞,靠在樹幹上昏睡。兩個躲在一旁監視他的人,面面相覷,心想:這小子倒自在,累得我們在這裡挨凍受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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