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原本茂密的樹林,縮地移山,樹木退在左右兩側,讓出一條大路。盡頭斷崖,從中一裂為二,如同門扉般轟然開啟。後面直入雲端的城池巍然聳立,上書“太陰府”三個大字。城門絞索吊起,少年打頭,其餘尾隨其後逕入城中。斷崖緩緩合攏,依舊還原成光滑如鏡的峭壁。

  山城內又是另一番光景。布置格局倒像是仿長安所建。也有人私下稱之為“小長安”。只不過,較之長安,風光迥異。這座山中城池以地河貫道,十方通津。廊橋飛架於市,縱橫交錯,幾如迷宮。先有街市,人聲鼎沸,往來商旅絡繹不絕。駿溪兩替,五坊左右。既有酒肉飄香,不乏絲竹盈耳。釣篷船艇,時時出沒於煙波。及至入中城後,眼界更開,高樓漸增,鱗次櫛比。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既有碧睛紅髯的胡人,也有人身畜首的妖怪。或老或少、或美或丑,相貌不類常人,不一而足。阿又早已經見怪不怪。

  人們見到轎子,紛紛讓路,不敢以目視之。少年執禮甚恭,直將夫人送到宅邸。遠遠抬頭望去,好一棟接天攘日的瓊樓華宇。共三十三層,猶勝三十三天。匾額上兩個燙金的大字——“清涼”。外面飛檐畫棟,富麗堂皇,裡頭嶙峋怪石,曲徑通幽。呼為小長安內章台翹楚,誠不為過。陽台上,優伶歌姬迎來送往。等到吐蕊夫人落轎後,少年才招招手,呼來一位倚門賣俏的女郎。那女郎年紀已過雙十,衣著紅衫,嘴裡叼了杆水煙。

  她看到阿又背上背的姑娘後,冷冷道:“這麼難看,我們可不收。”

  明阿又將小女孩抱下來,交給隨從,向她說道:“不是叫她入行,夫人要個使喚丫頭。在你這裡暫放兩天,等我調教好了,就送走。”

  紅衫女郎待要走近,又聞到一股血腥味。她蹙起眉,捏著鼻子,斥道:“以後在外頭辦完事,別上我這兒來。髒死了!”

  少年微微一笑,不以為忤。他低聲問道,“老頭子回來沒有?”

  女郎拿手暗暗一指,丟個眼色,“正等你過去呢。他氣色不好,你仔細著罷。”

  少年略點了點頭,攏起狐裘,朝內走去。

  清涼殿頂上五層,向來不准輕造。持刀劍的侍衛,身披金甲,神威凜凜。每隔十步,必定有人隨伺在側。像飛天夜叉這種骯髒的精怪,被逐到護城河下水牢之中。如若不是阿又清楚底細,大概會將這裡當做皇宮大內。如此戒備森嚴,小心翼翼,除開皇親貴戚,公侯將相,誰又能有如此排場?

  只聽裡頭有個蒼老冷峻的聲音,說道:“進來。”

  明阿又這才啟扉而入。

  猶記當年草上飛,

  鐵衣著盡著僧衣。

  天津橋上無人識,

  獨倚闌干看落暉。

  這首詩直接題在粉壁上。雖未署名,但少年一眼就認出將軍的筆跡,不禁心內唏噓。前兩句筆力蒼勁,隱隱有些劍氣,縱橫淋漓,直迫眉睫。後轉折之間,魄力不減。只於末尾一句,無論詞句還是落筆均有憊態。絕不類先前的恣意狂放。將軍人在紗屏後,几上卷宗堆積如山。背後高懸龍泉寶劍,除此之外,房間中別無他物。顯得空空蕩蕩。

  他擲下筆墨,投在畫屏上的影子略微動得一動。“有什麼斬獲?”

  明阿又恭恭敬敬地回答,“二十三人,死傷各減一半。還有個丫頭,被夫人要走了。”

  他將手一揮,道:“城內情形如何?”

  少年不敢隱瞞,只好說道,“盜寶之人糾集餘黨,累月之中三次攻城。現在山下紮營,似乎來意不善。”

  那人“喔”了一聲,沉吟半晌。既未表示生氣,也未表示讚許。過了會兒,將軍才漫不經心吩咐道,“我走之後,這裡群龍無首,事事都要交給你辦。你往返奔波,兼顧不來。從今往後,外面的事不要管,我會另外派人。這段時間給我呆在清涼殿。哪裡也不要去。”

  他聽罷,臉色一變,知道這分明是對自己起了疑忌。這人城府極深,猜忌心重。且孤傲不群,不納勸諫。如若辯解,非但無異反而有害。

  那將軍又道,“夫人那邊小心伺候,如有差錯,我不饒你。下去罷!”

  少年無奈,只好諾諾而退。走到門前時,屏後人忽然啟口,“我知你心有不甘。你是聰明人,只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以後有的是機會。”

  太陰府是將軍的地界,既不屬山魅管,又不屬精靈轄。前後方圓七百里,不通天不入地。收四方遊魂野鬼,花精柳怪。西通兗、鄆兩州,東抵泰山,擁陰兵近萬人眾,興怪異則十載有餘。府界內,將軍的話有如聖令,他要誰活誰就活,要誰死誰就死。要誰掌權誰就掌權,要誰失勢誰就失勢。因此,不啻於國中之國,城中之城。

  明阿又在太陰府內,可算將軍左膀右臂,頗受倚重。不說風光無限,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實權。便是將軍的寵妾吐蕊夫人,也要敬他三分。如今一朝失寵,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雖說在這裡,類似事情並不少見,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有人風光就有人落魄。不過,誰也沒想到,這次倒霉的會是他。所謂樹大招風,此話一點也不錯。昔日,少年為將軍清除異己,樹敵甚多。親他的居少,懼他的居多,所以大不得人心。如今,就連清涼殿的下等使喚傭人,見了面,似乎也不類平日裡的笑臉逢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