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伊妮婭曾告訴我,她有過一個孩子。”最後我終於開口道,說到這又停住了。我不太記得這件事有沒有被包括在伊妮婭的共睹時刻中。如果有,那他們就都會知道。我看了看他們,兩名神父和一名下士都畢恭畢敬地等著我說下去。看來他們並不知道。

  “我打算找到這個孩子,”我說,“找到他,把他養大,如果他允許我這麼做的話。”

  兩位神父面面相覷了一番,像是有點驚訝。紀白森直直地望著我。“我們不知道這事,”費德里克・德索亞說,“太讓我吃驚了。就我對人類本性的了解,我本來願意下任何賭注,賭你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個男人……唯一的真愛。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幸福的一對年輕人。”

  “有另外一個人。”我幾乎是暴力般的舉起酒杯,想喝乾這杯酒,結果發現杯子已經空了。我小心地把它放回桌上。“還有另外一個人。”我又說了一遍,這一次少了些悲傷和強調的意味,“但這並不重要。這個嬰孩……這個孩子……才是重要的。我要盡力找到他。”

  “你知道這個孩子在哪兒嗎?”紀白森問。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不知道,但我會傳輸到舊日裡屬於聖神的每一個星球和偏地世界,如果必要,我會踏遍銀河的每個星球。甚至銀河外……”我頓住了,我已經醉了,但接下來的話非常重要,本來不應該在醉酒時說的,“總之,再過幾分鐘,我就得開路去做這件事了。”

  德索亞神父搖搖頭。“勞爾,你累壞了。在這兒過個夜吧。白森在隔壁有間空房,我們大家今晚都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為你送行。”

  “我得馬上開路。”我站起身,向他們表示自己的腦子很清醒,也能果斷行動。但屋子卻東倒西歪起來,就好像南部地面突然沉降了。我向桌子抓去,想撐住身子,差一點沒抓住。我撐在那兒。

  “也許明天早上更好。”杜雷神父說,他站起身,一隻強有力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好吧,”我重新站起身,感覺地面還在微微晃動,“也許明早更好。”我又和他們握了握手,第二次了。而且幾乎又絕望得快要哭泣,但這一回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陪伴,讓我有了莫大的寬慰,雖然悲傷還有,它就像天體之音的交響曲背景聲一般,時刻都在。我已經太長時間孤獨一身了。

  “來吧,朋友。”聖神海兵和海爾維希亞軍的前任下士紀白森說道,他把手搭上我的肩膀,和前任教皇忒亞一起攙著我走向他的小屋,那兒有兩張小床,我一頭倒在了其中一張上。我馬上進入了夢鄉,隱約感覺有人脫掉了我的靴子,那可能是前任教皇。

  我已經忘了,佩森的一天其實只有十九標準小時,夜晚的時間非常短。到了早上,我仍舊醉心於重獲自由的喜悅之中,但全身上下卻疼得厲害:腦袋、背部、腹部、牙齒,甚至頭髮都在疼,我覺得自己的嘴巴里住著一群毛茸茸的小動物。

  小教堂對面的村子裡人來人往,大家正忙著大清早的各種雜事,發出吵鬧的聲音。小火燒著。女人和孩子忙碌著,男人們從簡易小屋中走出,面目表情都差不多,滿臉胡茬,眼睛通紅,像是那些不幸身亡的動物。事實上,我知道自己向世界所展示出的表情和他們是一樣的。

  但神父們都保持著良好的形象。我望著十幾個教區居民走出了小教堂,意識到德索亞和杜雷在我還在打鼾的時候,都已經進行完了一次彌撒。紀白森進了屋,大聲向我打招呼,給我指了指一座小型建築,那是男士盥洗室。冷水管將水抽到頭頂的一個水箱裡,可以在那裡飛快地沖個涼水澡,雖然那水冰寒刺骨。佩森的清晨非常冷,就像是天山八千米海拔處的早晨,衝過澡之後,我的腦子馬上清醒了過來。紀白森給我拿了乾淨的新衣——柔軟的燈芯絨工作褲,棉紡藍襯衣,一根粗皮帶,一雙結實的鞋子,比起我在薛丁格貓箱中倔強地穿了一年多的那雙靴子,這雙鞋真是舒服多了。剃乾淨鬍子,全身洗乾淨,穿上新衣服,手中拿著紀白森年輕妻子遞給我的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脖子上掛著書寫器,我感覺自己像是新生了。面對心底不斷膨脹的幸福感,我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伊妮婭準會喜歡這樣清新的早晨,這麼一想,我心中頓時又陰雲密布起來。

  杜雷神父和德索亞走到我跟前,站到這塊俯瞰著空蕩河流的大岩石上。梵蒂岡的殘垣斷壁就像是舊日遺留下的廢墟。在刺目的晨光下,我看見一輛輛地行車正在移動,車子的擋風玻璃閃耀著光芒。偶爾還能看見電磁車高高飛行在廢墟城市的上空,我再一次意識到,這不是人類的又一次隕落——就連佩森也沒有沒落回野蠻人的作為。紀白森跟我說,我喝的咖啡是從西部未曾經受災變的農業城市運來的。梵蒂岡和這裡這些被毀壞的行政城市,更大程度上只是一塊局部的災難區:就像是在地區性地震或颶風過後,倖存者選擇留下來重建家園。

  紀白森拿著幾個熱乎乎的麵包卷,重新回到我們身邊,我們四個心有靈犀般的默聲吃了起來,偶爾拍拍身上的麵包屑,喝一口咖啡,身後的太陽已經升得老高,照亮營火和烹飪爐中冒出的炊煙。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