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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他們在服役過程中,凡出現錯誤過失,也同樣要遭到嚴厲處罰,但他們每每都能習慣地接受下來。從他們多年積累的經驗得知,處罰只是蒙受一時的屈辱和痛苦,而忍耐卻能給他們帶來一生一世的好處。他們所遵奉的信條就是“忍耐”。在清宮歷史上,由於忍受不了非人的痛苦折磨,每年都有許多太監逃跑,或因生活空虛而賭博、吸毒、偷盜、鬥毆的現象層出不窮,甚至由於對生活徹底絕望而走上自殘自盡之路。這些採取各種方式消極反抗的眾生相之中,極少有上層太監跡身其間,據統計,這種現象連百分之一都不到。相反,他們始終能保持著心理上的穩定和平衡,在行為上循規蹈矩,絕對忠實於他們的主子,並且自覺地和不遺餘力地幫助皇帝及其他主子們維持宮中的正常秩序,充當封建制度的忠實衛道者。因此,清宮內一般中下層太監對他們這些人,除了敬畏之外,就只有反感厭惡,甚至於痛恨了。以至於嘉慶年間天理教徒起義,在起義軍攻入紫禁城後,帶路的太監首先要殺死的人竟是敬事房大總管常永貴,由此看來,這也是毫不奇怪的。

  儘管上層太監與一般普通太監之間有這樣那樣的區別,卻無法迴避一個事實,他們同樣都是被閹割而喪失了做人的權利與尊嚴的男性奴僕。因此,上層太監縱然權勢再大、待遇再優厚,他們也同樣飽嘗著人類難以忍受的生理上和精神上的痛苦折磨。一位晚清時期的宮女曾經回憶說:

  可憐的老太監,已經過了五月節了,上身已經穿得很單薄了,可下身還是鼓鼓囊囊的。據說他們因為生理上缺陷,多有淋尿的病,腰裡不論冬夏,都要圍著大毛巾,越到年老越厲害。……最明顯的是膝蓋上的護膝,常年縫在褲筒里,到了夏天顯露得最清楚了。他們隨時隨地都有跪在地下的可能,不論在什麼地方,假山石上,沙岸旁邊,該跪一定要跪,絲毫不能猶豫,所以褲筒里常年縫著護膝。闊太監秋冬的褲筒子要用最好的皮子,李連英就用金絲猴皮作褲里子,又柔軟又輕鬆又治關節炎。

  從上述回憶中可以看到這些上層太監的另一面,沒有了往日飛揚跋扈的氣勢,而恢復了讓人感到悲慘淒涼的一個普通太監的本來面目。

  前面所說的上層太監,充其量不過占全部清宮太監的10%左右。就拿晚清宮中最典型的慈禧太后身邊的太監來說,據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的統計表明,她身邊總共有四百七十六名太監,其中有官職品級的總管、首領及小太監六十七名,也不過占14%而已。那麼,占清宮太監百分之八十幾的一般太監呢?他們則始終處於被壓迫、被奴役的悲慘地位,從被閹割入宮的那天起,他們就失去了做人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在此後幾十年的漫長歲月里,他們將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嚴厲的宮規下毫無選擇地從事著簡單、枯燥的工作。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皇帝及其他主子的呵斥和打罵,重者就要受到刑罰懲處。

  這些太監絕大多數是窮人家的孩子,是出於生活所迫並且希冀通過這個途徑改善自身及家庭的生活狀況而進入宮廷的。他們文化素質極差,進宮後在師傅那裡所學到的僅僅是宮中的禮儀、規矩和如何侍候好主子,除此之外,他們就沒有什麼可學的、可想的了。實際上,由於自身條件的限制,他們不僅不敢想,就是讓他們去想也是無從想起。幾位晚清時的清宮太監趙榮升、張修德、魏子卿都曾生動形象地介紹了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態,他們回憶說:

  舊社會,行行有行行的苦處,最要緊的是忍耐。我們在做徒弟的時候,什麼都是逆來順受,為了自己的前程,什麼委屈只有壓在心裡。說一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別把自己當人看。可是千千萬萬幹這一行的人,真的“出息”的有幾個呢?真的“出息”了的人,回想自己當年的委屈,就要撈本,好好地享受一番,把當年自己受的,轉給下一輩子。

  由此可見,清宮太監的心理是有一個發展演變過程的,歸納起來,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太監初入宮階段。作為貧窮人家的孩子,之所以賣身入宮,或是養家或是餬口,總是要有所圖的。皇家宮廷,對於他們來說是十分神秘而又充滿苦澀希望的地方。進宮伊始,富麗豪華的皇室生活的表面現象使這些窮孩子惶恐、驚嘆、新奇,再加上內心原有的企盼,就構成了最初階段比較穩定的心理狀態,因此,他們情緒穩定,馴服聽話,努力學習和掌握宮中的一切禮儀和規章制度。但是,這個階段的時間非常短暫。

  第二階段,是清宮太監心理最不穩定的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新太監逐步了解了皇家宮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對著無情的生活現實,最初穩定的心理狀態迅即被打破了,並且分化為不同的心理狀態。其中一部分人,由於比較聰明和靈巧,很快得到了皇帝及其他主子的賞識和提拔,這使他們對未來重新燃起了希望。但這僅僅是一小部分人。另外一部分人,在最初的希望完全破滅以後,並不甘心就這樣了此一生。於是,他們以各種方式同命運進行抗爭。其中逃亡是清宮太監最普遍的一種主動積極的抗爭方式。但是,自清初以來在全國已經建立起十分完備的保甲戶籍制度,對這些有著明顯特徵的太監來說,猶如天羅地網一般,沒有內務府頒發的路引和執照,他們寸步難行,因此,許多逃出宮的太監東躲西藏,最終還是因為走投無路而自行投回領罪。可是在這種高壓政策下,太監們依然不斷地逃亡,一次被抓回,第二次照樣還跑,有的太監逃跑竟達七次之多。再有就是造反,嘉慶十八年(1813年)九月十五日,林清、李文成領導的天理教起義,曾一度攻進了清王朝統治者的大本營——紫禁城,在這次起義鬥爭中,數十名太監參與了天理教組織,其中劉得財、劉金等五名太監做為內應,直接參與了攻打紫禁城的戰鬥。儘管在清宮檔案中看到後來這些太監在被捕後表現都十分低劣,但這次事件在整個清代宮廷史中寥若晨星,是絕無僅有的一次。更多的太監是有意無意地採取了被動消極的抗爭方式,如許多人參予賭博、鬥毆、偷盜、吸毒甚至自殘、自盡等違反宮規破壞宮內秩序的活動,雖然也表明了這些太監自身素質的低下,但同時更應該看到這是一般太監心理失衡的一種表現形式。這一部分敢於與命運抗爭的太監人數不少,可是,在強大的皇權和根深蒂固的封建制度面前,太監無疑是太渺小了,命運已經註定他們永遠是輸家而無法取勝。實際上,多數太監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保持著消極的忍耐態度,正如前面幾位晚清太監回憶中所說的那樣逆來順受,因為他們總是抱著一線希望,等待著命運中的奇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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