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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見那高聳的殿門邊,三品官那緋紅的官袍一閃,一道修長的身影由遠走近。田長學還沒看到那人相貌時,心裡便先是「咚」得一跳,隨即暗暗心驚了起來——本朝的官袍袖寬肩溜,不顯腰不顯背,稍微矮胖一點的人穿上,都跟被麻袋套了的土撥鼠似得,根本上不來台面。

  可不知怎地,這一身毫無出眾的袍服穿在走來的這人身上,卻顯得飄逸雍容。犀帶束著的腰又挺又細,其下一雙筆直的長腿走來時,緋袍翻滾仿若流雲奔騰,瀟灑風流得難以言喻。但是看他這麼不急不緩地走過來,便是一見極其享受的事情。

  田長學不禁暗暗咽了口吐沫,再悄悄將目光上移之時,頓時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得,長成這齣眾模樣,他不拔尖兒誰拔尖兒?

  沈梒並不知他在暗中嘀咕什麼,此時緩步來至殿內,從容拜倒道:「臣沈梒,叩見——」

  「先生快請起!」正寧帝已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來,大步下御座來到沈梒跟前,親自把他攙了起來,「朕——朕等了先生好久了。」

  沈梒只覺少年帝王攙著自己的雙手十分用力,甚至有些微微顫抖,心中也不禁感慨萬千,抬眼輕聲道:「臣亦十分思念皇上。」

  正寧帝拉著他,喚人來搬上椅凳,親自帶著他坐下,才踱回御座嘆道:「轉眼竟已過去兩年。記得先生丁憂返鄉之時,朕還未登基,那時真覺得是幼鳥離巢,既不舍又不知所措……」

  「皇上做得很好,」沈梒落座後,含笑道,「臣此番歸京,所經之地只見民生富饒、百姓安康。黎民無恙且無所憂慮,這便是對皇上最大的肯定。」

  正寧帝很高興,卻復又長嘆一聲,搖頭道:「朕新近繼位,還有許多要做的事。哦,這是工部的田長學,來奏南方水患的事情,你們沒見過吧?先生不如也聽聽,朕想知道您的意見。」

  田長學忙起身行禮,恭謹道:「臣雖未能有幸與沈大人謀面,卻早聞大名,敬請大人指教。」

  沈梒亦起身回禮,垂眸笑道:「指教實是不敢當。田郎中精專水患治理,我早有耳聞,也拜讀過您的《河疏》,受益匪淺。」

  田長學一愣,頓時隱隱激動了起來:「大人果然學富五車,竟對水利也有研究?」

  需知他的《河疏》,寫的便是水利興修、水患治理的許多心得。他乃實務工匠出身,並不擅文辭,所以由他主筆的《河疏》雖包含本朝河道現狀和修復難點等珍貴內容,卻通篇看下來十分拗澀,外行之人不喜讀之。

  「談不上有研究,只能說略知一二。」沈梒道,「南方此時正是汛期,若臣猜得不錯,恐是溈、阜二水又淹了?」

  「大人料得不錯。」田長學道,又細細將方才所說的東西與沈梒又講了一遍。

  言畢之後,正寧帝緩緩地道:「朕亦知水患之害,是非小事。每年澇災,都有千萬黎民離家失所。只是若真要重修溈、阜沿岸堤壩,又是一大筆銀子。如今國庫雖充盈,但也不能亂動。武科馬上就要開了,軍部那邊也是等著銀子去重整軍務、修葺邊防。哪裡都省不得,哪裡卻也不得隨意了。先生,您對這水利一事,可有何見解?」

  「皇上的顧慮,臣曉得了。」沈梒沉吟了片刻,舉目問田長學道,「我有一問,想請教田郎中。』逼阜注溈』這法子,的確獨到。只是溈水湍急,縱橫綿延南北兩地,阜水雖也壯闊,但終究不及溈水。溈強阜弱,以阜沖溈,這效果能好嗎?」

  田長學一愣,竟一時語噎。正寧帝挑起了眉,也將目光投向了田長學,靜待他的回話。

  略想了想,田長學還是道:「的確溈水較強,而阜水較弱。但這點沈大人不必多慮,只要在阜水兩岸築起高壩,全力沖砂,定有成效。正所謂合則流急,分則流緩,緩則停滯而砂積。若想一舉解決因砂石沉澱而產生的水患,還是應將兩水合併方位上策。」

  沈梒點了點頭,凝視著他徐徐地道:「田郎中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水患防治,乃是大事。這 『束阜』若做得不謹慎,還可能導致阜水倒灌,其患更是無窮。」

  田長學有些不以為然,他下意識地還想再辯,但就在這一抬頭時,對上了沈梒那雙沉寧的秀目時卻驀地打了個磕巴,整個人頓時一涼。這沈大人不知怎地,看起來文文秀秀的,看著人時卻有種格外壓迫的感覺,讓人說不出半句唐突的話。

  冷靜了一下,田長學咽下舌底那幾句衝動的話,側身向正寧帝道:「皇上,沈大人所說的確也有道理。其中危害利弊,恐怕還需臣回去細細推演才能得出結論。」

  正寧帝點了點頭:「不錯,這是大事,今日朕召你來也只是了解大概。你今日回去,總和沈先生所說,細細擬一份摺子遞上來,我們稍後再議。」

  田長學連忙應「是」,起身行禮,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待殿中再無他人時,正寧帝連忙起身,來到沈梒旁邊挨著他坐下,細細看著他喜道:「本想見完這田長學再召先生的,這樣咱們也好沒有旁人打擾得好好聊聊,可卻沒想到一回來就讓先生操勞……先生可好?回京這幾日可還習慣?休息得可還好?」

  他坐得太近,沈梒只得起身,微欠身道:「臣無妨,此次有幸重新回京,便是來為皇上分憂的。如今您已是君,臣為下,再不敢與皇上聯袂而坐,更不敢擔皇上的一句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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