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您與邱吉爾先生決定要求德國武裝力量無條件投降,我認為,這是對德國人的建議做出唯一正確的答覆。

  第三十九章參閱資料——(十)

  (再談馬克西姆·馬克西莫維奇·伊薩耶夫)

  施季里茨半醒半昏迷地躺著,十分難受。身體軟綿綿的,沒有知覺,用手指試著觸動一下,腦袋便象針扎了一樣,臉上滲出汗珠。舌頭腫得很大,喘氣很費勁。但最可怕的是他無法集中精力,無法思維,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就在一秒鐘前還記得的事情。

  “強迫呀,”他艱難地在心中說,“強迫呀,”他重複說,“強迫……這算什麼呢?為了什麼?為什麼我想起這個詞?我總是強迫自己,我感到累了……不。”他反駁自己,“你必須而且能夠強迫自己……那就來吧……我想什麼?”他恐懼地想,他已經忘記他為什麼產生了必須強迫自己的念頭;“你想吧,想吧,強迫自己回憶……是啊,我想強迫自己回憶我珍貴的事情……於是思緒展開了,好象是群山之間的繩索……什麼樣的山呢?”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這和山有什麼關係?

  唉,這大概是爸爸帶我去聖——戈塔德山的時候。那是在秋天,四周渺無人跡,山巒之間飄蕩著清脆的鐘聲,鳥兒在覓食.牛的脖子上拴著小鈴鐺……一種十分美妙的合奏。這是新年前的事,你年紀很小,醒過來後,久久不願睜開眼氏想像著爸爸會送什麼樣的禮物……我沒告訴繆勒我的爸爸叫什麼名字吧?”他擔心地問自己,“我沒有告訴他,我不是什麼伊薩耶夫,而是謝夫.弗拉季米洛夫,爸爸埋葬在西伯利亞……如果我告訴繆勒這些又怎麼樣?那就槽了。他不敢提到對父親的記憶……可他畢竟會知道的,而且會這樣對付我,給中心發一封電報,聲稱謝夫·弗拉基米洛夫完全同意。但是那裡有誰明白我是弗拉季米洛夫呢?在那裡只有三個人知道伊薩耶夫。看,你控制了自己,你能強迫自己去思考,只是不要過度,不然以後就難了,腦袋裡又會一團糟,這真可怕。炮聲不知為

  什麼聽不到了……”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懼,“溫克的坦克衝來了怎麼辦?或者是施耐爾的衝鋒隊隊員?希姆萊也許同杜勒斯達成了協議?”

  施季里茨坐起來,在這可怕的幾個小時裡他第一次感到背部肌肉的存在。他立即又倒下了,雙腿被鐵絲捆著,雙手反剪在背後……

  “我活著,”他心中說,“我活著,活著,似乎聽到了炮聲。這聲音敲打著我的腦袋。維利用大肚玻璃酒杯打我的耳朵……所以我聽不清。沒關係,會好的,在俄國醫院裡會結我做手術,一切都會好的……”

  他無力地躺著,到達時他才感到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在此之前沒有痛感,只有那種個人已不存在了的遲鈍感覺。一個人處在生死關頭時顯然往往感到軟弱和回音很大的寂靜。

  “我活著,”他心中重複說,“你是活著,因為你有痛感。你迫使自己想到群山,好象抓住了山間的繩索.就可以到達幸福的頂峰,在山頂可以眺望很遠的地方,好象在奧伯薩茨堡一樣。平原上的一座座小屋看上去比火柴盒還小,世界因此變得廣闊而寧靜。你從背包中取出麵包、香腸、奶酪和裝咖啡的保溫瓶,飽餐一頓……等一下,最大的幸福不是在高處觀察世界,這有目空一切的味道。不,幸福是你生活在平原上,生活在人們中間。當記憶給你帶來最大歡樂,也就給了你活下去的力量……等一下,等一下,他們打我時,我一直在回憶一個人的名字……我象念咒一樣反覆念著一個人的名字……什麼名字呢?想一想,強迫自己想一想,你可以強迫自己,不要放縱自己。疼痛是生命,沒有什麼可以排除疼痛,你必須想起那個名字……”

  附近傳來爆炸聲,殘缺不全的玻璃喀喀作響。

  “西林!”施季里茨興奮地回憶起來,“他們打你時,你把這個名字掛在嘴邊,你雙手被銬住,你不能去抓救生圈,西林就是救生圈,於是你咬緊牙關,顴骨疼得厲害,不是因為他們打了你的臉,而是你一秒鐘也不敢鬆開牙關,不然你會一落千丈……這個西林是誰?從哪兒聽到的這個名字?等一下,這是葉甫萊姆,來自敘利亞的教育家,不知為什麼在羅斯國開始叫西林這個名字……他怎麼樣?歲月飛逝,另一個人沿著他的足跡前進……那些讓自己的作品充斥世界的智者呢?那些以自己的創造震驚世界、以自己的思想讓世人折服的人呢?那些為華麗的裝束而驕傲、站在漂亮的謊言之上的人呢?那些以貌驚人的人呢?那些珠光寶氣的人呢?那些以自己的命令讓人戰慄、以自己偉大約恐怖讓大地顫抖的人呢?問大地吧,大地會指給你看他們在哪裡,他們被安放在何處……瞧,他們一同躺在大地上,所有的人都化成了骨灰……在他們折磨我時,我挺住了,謝謝你,敘利亞人葉甫萊姆,謝謝你,神奇的人……謝謝……我不是無意回憶起聖哥大,爸爸曾把西林和尼科恩.切爾諾戈列茨的作品帶到聖哥大……還記得嗎?在我們過夜的寄宿中學有一個可恨的女管家。她純粹是個巫婆,頭髮花白,連一聲‘早晨好’也不回答——在瑞士你很少遇到這種事;他們是善良的人,居住在群山之間,罪惡在這裡無法棲身。爸爸當時給我讀了西林的作品,他哈哈大笑……怎麼是這樣呢?沒有象妻子那樣狡猾的野獸了……眼鏡蛇在人們撫愛它時會變得溫順,還有獅子和雪豹,它們習慣了人之後往往是馴服的;但狡猾無恥的妻子如果感到委屈便大發雷庭,愛撫她時,她便洋洋得意……當時爸爸提議驗證一下葉甫萊姆.西林的話的真實性。我們下到一樓,要了咖啡,接著我們對那巫婆說,她這個寄宿學校多麼好,開著窗、躺在羽絨褥子上睡覺多麼舒服。她咕噥著說,該死的德國習慣,開著窗子,好象白天沒有呼吸足這裡的空氣……爸爸向我遞了個眼色,又重複了一遍:‘如果人們親近她,她就洋洋得意’……我最後一次想到西林是在國會縱火案之後,海德里希召集第六處的人真切地哭訴著布爾什維克的暴行,他們對德國神聖的地方下手了,儘管所有聽他講話的人在前一天夜裡曾被召集去執行特殊任務。緊急狀態法已經印好,由那些開始逮捕共產黨人和社會民主黨人的人散發……可是海德里希哭了……施季里茨當時不理解,謊言與真理怎麼能如此和諧地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集中在計劃縱火案而此刻又為德國神聖之物痛哭的人身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