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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超麟老人特別補充道:有一種傳說,說毛澤東召集和主持八七會議,在會議上長篇大論批評陳獨秀的機會主義,最後罷免了陳獨秀的總書記職務。……這個傳說與歷史事實有多大的出入!陳獨秀在八七會議以前好久便已自己辭去總書記職務了。

  至於那份明明有毛澤東發言紀錄的“八七會議記錄”,鄭超麟認為,那不過是在場的共產國際代表羅明那茲讓人補記以向“國際”交差的材料罷了。鄭說,那個年代,會後補記的事並不稀罕。以毛澤東當時的地位,他不一定知道陳獨秀與共產國際在華代表們的具體過節,但其剛強的個性與敏感的民族自尊心,他又與下台的總書記何其相似乃爾!隨著陳獨秀的被迫辭職,茫然登上黃鶴樓的毛澤東,無比悲涼地吟著自己的心境:

  蒙塵獨秀峰——祭陳獨秀(5)

  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

  誰說那首悲情四溢的《菩薩蠻》,是“對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的強烈控訴”?或者,是對大批犧牲的革命烈士的緬懷?不,分明是作者面對黨內驟變的形勢的一種極大的困惑,是對被趕下台的“老先生”的深沉的憑弔——

  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酹,就是把酒潑在地上緬懷故去者的一種古之習俗。民國十六年(1927)春在武昌的毛澤東,面對即將被轟下台去的政治導師,能不“酹滔滔”歟?是的,在“倒陳”的那段時間裡,善於獨立思考的毛澤東不會人云亦云,他也許猜得出,陳獨秀的出局恐怕是史達林在找替罪羊罷了。性情耿直的“老頭子”的觀點有什麼錯?“中國的事只有靠中國人來辦!”——“老先生”痛徹肺腑的喟嘆理應一直迴響在毛澤東的心壁。只不過,一直被共產國際當面領導並監督著的陳獨秀成了史達林錯誤決策的犧牲品,而毛澤東則利用長征途中與“遠方”失卻聯絡的一段寶貴的時間,成功把中國共產黨引上了勝利之途,讓蘇聯人不得不接受毛澤東領導中共的現實。

  毛澤東在遙遠的大西北悄然執掌中共之時,正是陳獨秀被國民政府提前釋放之際。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10月15日落入敵手的陳獨秀之所以沒像後來的中共領袖向忠發、瞿秋白那樣一被逮捕便被蔣介石下令就地處決,除因他乃五四時期大名鼎鼎的知識界領袖外,還因他已經不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者,他不過是另類共產黨——中國共產黨左派反對派(亦即中國托派)的總書記。該“共黨”只有理論,並無軍隊,全國各地總共也不過百人,並且堅決反對史達林主義,所以對“黨國”的危害遠不及已在江西蘇區的那個中共。“托派”者,托洛茨基一派也。陳獨秀因接受了史達林在黨內的頭號政敵托洛茨基關於中國革命的理論而被蘇聯人指責為“托陳取消派”的中國頭子。所以,本以為終將“共匪”首腦一網打盡的國民黨白白歡喜了一場。加上昔日朋友蔡元培、胡適等民國要人的籲請,陳獨秀非但沒被戕殺,倒是按司法程序受了審。次年4月14日上午9:30,他和彭述之、濮清泉等十名同案被告被押至江蘇省高等法院審判廳,那位誰都得讓其三分的老友章士釗大律師自告奮勇前來為被告辯護。陳與章是在日本結交的好友,但自從離開北大後,兩人即沒了交往,相反的,他還曾十分無禮地公開著文罵章是“放屁狗”、“狗放屁”、“放狗屁”。章先生不計前嫌,毅然接受委託,一時頗受國人稱頌。檢察官朱雋依《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提起公訴。之後,彭述之等九被告暫退審室,首審陳獨秀。審判長胡善例行公事地問完姓名、年歲、籍貫後,開始從頭問起:

  問:以前做何事?答:在教育界做事。問:在何處?答:在北京。問:在北京何校?答:在北京大學當教授。

  問也簡明,答也簡明。

  問:退職後往何處?答:到上海。問:做何事?答:未做事。……問:共黨活動,是否受莫斯科指揮?答:是。……問:當時共黨之活動,第三國際態度如何?是否滿意?答:無所謂滿意不滿意。問:共黨書記是否總秘書長?答:是。問:何時被開除?答:記不清,大約在民國十七年、十八年。問:為何被開除?答:因意見不同。問:被開除後做何事?答:未做事。問:共產黨分幾派?答:分托洛茨基派與史他林(即史達林)兩派。……

  這邊“胡問”,步步緊逼;那邊“陳述”,直言不諱。一問一答,如同一部傳奇,章節越來越引人入勝。

  問:中國共產黨反對派即“托派”最終目的如何?答:世界革命。在中國需要解放民眾,提高勞動者生活,關於奪取政權,乃當然的目的。……問:與皖湘閩贛等省共黨不能合作,是否因政策不同?答:是。……問:被捕十人中,有幾人認得?答:以政治犯資格,不能詳細報告,作政府偵探,只能將個人情形報告。

  陳獨秀真乃幽默大師,估計說完這句話,“胡問”的法官怕也忍俊不禁了。但人家正在扮演正義的化身,遂壓抑住笑意,貌似生氣地發問:“何以要打倒國民政府?”這下可正中下懷!陳獨秀遂慷慨陳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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