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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彈劾張鯨的奏摺堆滿了萬曆的辦公室。

  萬曆根本不理。

  然後大臣們群情洶湧,拿出吃奶的力氣,同年結黨、同鄉結黨、同級別結黨,發誓要把張鯨拉下馬,拼命開炮。

  萬曆仍舊不理。

  什麼張鯨相倚為奸、專擅作福,當初彈劾張居正的時候,不也這麼說嗎?你們又比他乾淨多少?又比張鯨好到哪去?

  皇帝死豬不怕開水燙,大臣們越加鬥志昂揚,雖說事情還沒成功,但忠正剛直的名聲已經出來了,於是他們愈戰愈勇,彈劾張鯨的上疏更是鋪天蓋地的飛往萬曆的辦公檯。

  萬曆頂不住了。

  再拖下去,如何收場?看這架勢,不給個交待是不行的,而這些大臣似乎又沒錯,又不能罰他們,最終,萬曆還是退步了,他下旨:將張鯨往日黨羽削職,交與法司論罪,張鯨麼,嚴格批評。

  嚴格批評?

  當然不行!

  不把張鯨拉下馬,如何顯現忠臣?如何顯現正義得到了伸張?百年之後子孫又如何看我們?

  首先反對這種處置方式的,就是司法機關的領導們,他們拿出張鯨黨羽貪污不法的證據,說張鯨該斬!

  萬曆實在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於是他又退了一步——張鯨被公開批評,其黨羽中最不肖者,斬首。

  這總可以了吧?你們為名聲,我為清閒,大家一邊退一步嘛。

  誰知還是不成。

  一名叫馬象乾的言官吃了槍藥一般,蹦出來高叫:皇帝不公,袒護太監!

  這可嚇壞了當時的首輔申時行,老申頭還算個明白人,知道皇帝做到這一步,已經仁至義盡,再逼他便要弄巧成拙了,於是趕緊悄悄告誡馬象乾:適可而止。

  誰知沒國幾日,馬象乾又跳出來大喊:皇帝不公,袒護太監張鯨,首輔放縱,還不讓我說話!

  萬曆動了真火。

  做太子時,父母壓我,做了皇帝,張居正壓我,張居正死了,你們又來壓我,還反了你了!

  吩咐一聲:來呀,將這馬象乾下獄。

  錦衣衛二話不說便將姓馬的投入大牢,結果捅了馬蜂窩,群臣大嘩,這還了得?張鯨有罪不罰,反投了剛正不阿的馬象乾,這真是國出妖孽,有道是,家貧出孝子,國難顯忠臣,兄弟哥哥一起上啊!

  忽悠一傢伙,群臣齊上表,要放馬象乾,同時紛紛大罵首輔申時行,說馬公忠義,與閹黨勢不兩立,申時行身為首輔,畏首畏尾,非但不敢與惡勢力劃清界限,還阻止馬公彈劾,害馬公入獄,枉為人臣,等等等等,罵個狗血淋頭。

  明代大臣中,最委屈的有兩個,一個是正德年間的李東陽,一個就是萬曆年間的申時行。

  李東陽為了救護被劉瑾迫害的大臣,屈身八虎,被人誤解,同樣,申時行為了能使帝國運轉下去,也不知挨了多少羞辱。

  申時行,蘇州人,自幼成績優異,嘉靖十一年中進士,而且是頭一名。

  張居正很喜歡他的文章,對他不錯,一直把他提拔到吏部尚書,也就是國家人事部部長,張居正死後,繼任的首輔叫張四維,沒多久,張四維的父親病故,他便回家守孝,結果悲痛過度,自己也死了,這麼著,申時行這個昔日的第一名便接任了首輔。

  申時行這個人,很識大體。

  他明白,皇帝,需要的是自由,而作為帝國機器的最重要的零部件,他卻不能自由;另一個,作為孔子門生的大臣們,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需要好名聲,而要得到好的名聲,就必須得做些匡世濟民的事,這些事又必須要皇帝支持,所以他們會想方設法將皇帝納入自己的軌道。

  一個要自由,一個要名聲,水火不容。

  在水火不容的環境中,還要把事情做好,這個首輔不好當,那應該怎麼辦?

  只有一個辦法——目標管理。

  也就是一切為了把事情辦好,無論用什麼方式。

  因此,每當大臣們群情洶湧要求皇帝答應他們某件事時,作為首輔的申時行,總會將大臣們的意思換個方式去表達,讓萬曆聽著舒服些,事情操作起來順利些。

  每當有的大臣當面斥責皇帝,讓皇帝下不來台時,申時行又左右斡旋,將局面化解,以便讓皇帝保全面子,不至於將那個大臣治罪。

  但久而久之,大臣們便說,申時行是個和事老,只知為皇帝說話。

  只有申時行明白,不為皇帝說話行麼?你們一個個自以為剛直,想罵就罵,自比比干、周公,可你們想做的事情會有進展麼?你們的目的能達到麼?對國家真的有實際幫助麼?除了成就你們所謂的忠正之名以外,對這個社會,又有什麼良性後果呢?

  所以當萬曆皇帝說這些大臣“沽名賣直”的時候,申時行是同意的,他知道,這些所謂的忠臣,無非是想浪得虛名罷了。

  但他不能這麼做,他是首輔,他必須要盡到責任,因此當大臣們瘋狂攻擊皇帝時,只有他在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局面,以便令皇帝不那麼惱怒,一些利國利民的事情可以安排下去。

  這就是申時行,一個改良型的實幹家。

  沒想到,如今這個實幹家也被罵了。

  當萬曆耳朵里聽到申時行也被罵了後,他暴怒了。

  逮誰罵誰,黨同伐異,這哪裡是什麼忠臣,簡直是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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