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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一會兒,駱殘霞就聽見有人嚷嚷著滿話進了門。她同王秀楚嚇得大氣不敢出,繃緊了全身每一塊肌肉。

  那滿兵的吆喝里還夾雜著一個女人悶聲悶氣的哭號。“哐當”一聲,撞著了繡榻,搖盪得好像天地都要在頃刻間崩裂。駱殘霞的脊背一陣陣發涼,稍稍扭臉朝下,從仰頂的縫隙看去,見那滿兵將女子推翻在榻上,正撕扯衣服。她心裡猶如刀割針刺一樣地疼——下面的這個女人,也許就是下一刻的駱殘霞,也或者,就是下一刻的沈香雪。

  沈香雪啊沈香雪,你在哪裡?冤家啊冤家,又在哪裡?

  正想著,突然就聽見隔壁傳來幾聲哀叫,又有“呼呼呼”舉刀砍劈的聲音。緊接著又聽一人哀求:“我還有金銀珠寶藏在家裡的地窖中,你饒我一命,我立刻取來。”駱殘霞一驚:怎麼好像是王二爺的聲音?再要細聽,卻只聞一聲砍劈,再無動靜。一望王秀楚的背影,已顫抖得更加厲害,顯然是明白自己的兄弟已無望生還。

  “喂!喂!”隔壁屋的滿兵叫嚷著來到這邊。仰頂上二人心中都是一緊:完了!不料那滿兵一時竟哈哈笑了起來,同榻上行那禽獸之為的同夥打起了招呼。兩人嘰里呱啦也不知在說什麼,仿佛是嫌此地太近街市,不合適做“風流勾當”,拽起那半死不活的女子往後面房間去了。此一去,自然又發現藏匿於房中的眾人,一通亂砍亂殺。

  仰頂上的兩人一動不動地躺了許久,聽到後面的房舍中一片死寂,估計滿兵已經走遠,這才稍稍松下一口氣。

  駱殘霞注意到屋頂以草蓆鋪成的仰屏,伸手指了指。王秀楚搖搖頭,低聲道:“呆不了人的。”駱殘霞道:“不過可以爬上房梁,總比這裡安全些。”“有道理。”王秀楚立即爬將起來,以兩手扳著房梁攀上,復又拉了駱殘霞一把。二人就都踩在了駝樑上。

  算來也是老天不叫他們死在此地。他們方才站穩,就有幾個滿兵衝進房來。提著長矛對那繡榻仰頂一陣亂戳,接著又朝那仰屏蓆子猛刺幾下。駱王二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盯著矛尖在蓆子上開出一個個透亮窟窿,卻始終沒傷到他二人。不久,滿兵認定仰屏上是空的,便離去了。

  駱殘霞張著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她的腿腳有些發軟,頭腦陣陣發暈,直想靠著樑柱癱坐下去。好在王秀楚拉住了她:“當心啊。”

  依賴著仰屏的保護,駱殘霞躲過了一批又一批滿兵。也不知在上面站了多久,腿腳全都僵直了,聽外面的街道上滿兵車馬經過的吆喝聲漸漸稀少,只留下四鄰隱隱的哀泣,她猜測,應該是入夜了。

  她轉過頭,試圖在黑暗裡看看王秀楚,商量下一步逃亡的去處。卻只看到一雙閃著淚光的眼睛:“我大哥不知在何處,二哥已……這是何世界!是何世界啊!”駱殘霞腸結欲斷,心若焚膏,也落下淚來:“多虧三爺救了我,要不……”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駱殘霞只覺兩道灼灼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卻被王秀楚忽然握住了雙手:“駱姑娘,王某知道這不是時候,可是王某仰慕你也不是一天兩天。倘若這次能夠大難不死,他日到了太平天下,王某給你贖身,給你名分,可好?”

  駱殘霞呆了呆,先是驚,後來便覺得可笑萬分,又可悲無比:她早就斷絕了從良的念頭,然而今日生死一線時,居然又被提起?想這王秀楚來叫自己的局,已不是一年兩年,為什麼早沒說出這話來?倘若早說,她早嫁,如何還會遇上那冤家?如何還會鬧得心灰意懶?為什麼總要等死到臨頭才能壯起膽子?如果——如果那冤家,今日也是死到臨頭,再叫他選,他會選沈香雪,還是選駱殘霞?

  駱殘霞暗笑自己貪心——從良!她還在猶豫什麼?聽說賣身女子若孤單死去,不能投胎,只能做野鬼,此時王秀楚要給她一個名分,給她一個投胎的機會啊。投胎轉世,才能再尋那冤家!

  王秀楚此刻還沒鬆開她的手,且先前那緊張的掌握此時都化為輕輕的撫摸。她便笑了笑:“老爺。”王秀楚一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喃喃道:“好,好,好……”這就算是婚禮了麼?駱殘霞陡然感覺一些些淒楚的甜蜜,拜天地,拜高堂……還要拜見當家主母——想起王夫人生死未卜。

  “回去找找王夫人吧。”她道。

  兩人悄悄下了屋頂,躡手躡腳走出大門,看到街上屍體橫陳,在昏昏的暮色里根本辨不出死者的身份。

  王秀楚俯身向屍堆中低聲呼喚妻子的名字,駱殘霞也跟著輕輕喊:“王夫人……王夫人……”卻聽不見回答。

  遠遠的,看見許多火把蜂擁而來,兩人連忙閃身躲進城牆的陰影里。城牆根下積屍如鱗,兩人相互攙扶著還是跌跌撞撞,多次被絆倒,最後乾脆手腳並用在屍堆里爬行,過了許久才重回大路。

  街上火光照耀,亮如白晝,駱殘霞借光一看,自己滿手都是腦漿血污,幾乎失聲叫了出來,但見滿兵來回巡邏,忙咬緊嘴唇。王秀楚將她一拽,兩人飛快奔進小巷裡——盡頭正是他們前日藏身的王二爺家。

  好容易一步挨一步到了跟前,只見大門緊閉,二人也不敢敲門。等待良久,聽見細微的婦人說話聲,王秀楚認出正是妻子,這才壯著膽子敲門。未幾,門開了,正是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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