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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

  領事將飛毯升到兩百米高,小心地查看著有沒有大草蛇的影子,

  然後操縱飛毯逐漸下落,在距離草面五米高的地方盤旋。他小心地取

  出繩索,打了一個結,移身到飛毯前部,繞著飛毯纏了幾圈,留了足

  夠的長度把身子套進去,然後拉緊繩結。

  如果飛毯不慎掉落,這套索不僅毫無用處,反而把事情攪得更糟,

  但是一圈圈溫暖的繩索靠在背上,帶給他一種安全感,他往前探著身

  子,再次敲擊飛行裝置,在四十米高度保持了飛毯的平衡,然後將臉

  頰靠在溫暖的織料上。陽光滲過他的十指,他意識到,自己裸露的前

  臂已經被曬得很慘。

  他太累了,都懶得坐起身來捋下袖子。

  一陣微風吹起。領事能聽到身下傳來一陣沙沙聲和簌簌聲,不知

  道是風吹草動還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滑了過去。

  他太累了,沒功夫去想。領事閉上雙眼,沒過三十秒,他就睡著

  了。

  領事夢見了自己的家園——他真正的家園——茂伊約上的家園,

  夢境繽彩紛呈:望不到頂的藍天,南海那深藍廣闊的海域,從赤道淺

  海的邊緣起,深藍色逐漸被碧綠取代,移動小島那令人驚嘆的綠黃淡

  紫粉紅,它們被海豚趕往北方放牧……自從領事孩提時的霸主侵略起,

  海豚都滅絕了,但它們卻在他的夢裡栩栩如生,縱身躍起穿越水面,

  激起一千條水稜鏡,折射的五彩光芒在清醇的空氣中舞蹈。

  在領事的夢裡,他又成了孩子,站在第一家族島上樹屋的頂層。

  祖母希莉站在他身旁——不是他認識的那位聲名顯赫的貴婦人,而是

  他祖父遇見並相愛的年輕美貌女子。南風吹起的時候,樹帆獵獵作響,

  移動小島牧群以精確的隊形穿過淺海間湛藍的通道。在北方的地平線

  上,他能看到首批赤道群島的島嶼駛來,映襯著傍晚的夜空,蒼翠,

  永恆。

  希莉扶著他的肩膀,指向西方。

  小島在燃燒,下沉,它們的龍骨根在毫無意義的痛苦中痙攣。牧

  島海豚消失了,天空中下著火雨。領事認出了十億伏高壓的雷射矛,

  它們炙烤著大氣,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灰藍的影像。水下爆炸照亮了

  深海,令成千上萬的魚類和脆弱的海洋生物在臨死的劇痛中浮上海面。

  “為什麼?”祖母希莉問道,但她的聲音卻是花季少女口中的輕柔

  低語。

  領事試圖要回答她,但喉嚨哽咽了,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想

  要抓住她的手,但她已不在那裡,她離去了,他永遠不能彌補自己的

  過錯,這感覺讓他痛不欲生,甚至不能呼吸。他的喉嚨塞滿了感情,

  但發不出聲音。然後他意識到,是濃煙燻灼著他的雙眼,充塞著他的

  肺部;家族島嶼著火了。

  還是個孩子的領事搖搖晃晃地走進藍黑的晦暗之中,盲目地尋找

  著誰,能抓住他的手,讓他安心。

  一隻手扣上了他的手。但那不是希莉的手。那隻手無比堅定地捏

  著他,手指都是利刃。

  領事驚醒,大吸涼氣。

  天黑了。他至少已經睡了七個小時。他用力掙脫繩子,坐直,望

  著通信志顯屏的光芒。

  十二小時。他已經睡了十二個小時。

  他探過身子,向下望去,做這個動作時,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疼

  痛不已。

  霍鷹飛毯穩穩地保持在四十米的高度,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低矮的山丘在身下連綿起伏,有些峰頂距離飛毯僅有兩三米,只是堪

  堪掠過;橙色柳草和矮小地衣混雜叢生,活像滿是孔洞的海綿。

  過去幾小時裡的某時某處,他已經過了草之海的南岸,錯過了邊

  緣小港和霍利河碼頭,也就是他們的浮置遊船“貝納勒斯號”的停泊

  處。

  領事沒帶指南針——指南針在海伯利安上毫無用處——他的通信

  志也沒有慣性定向儀的程序。他本計劃沿著霍利河向南再折向西,回

  到濟慈,免得像他們朝聖的來路一樣費盡周折逆流而上,途中還要應

  付河流偏向和旋渦。

  可現在,他迷路了。

  領事將霍鷹飛毯降落在一個低矮的山頭上,走到堅實的地面上,

  痛得不由得呻吟了一聲,然後摺疊好飛毯。他知道,現在飛控線的電

  量一定至少已經耗去了三分之一……可能更多。他不知道隨著飛毯變

  舊,效率降低的幅度到底如何。

  山峰看起來和草之海西南面的丘陵地帶相差無幾,但找不到河流

  的蹤影。通信志告訴領事,天黑僅過了一兩個小時,然而西方卻看不

  見任何日落的余跡。天空愁雲慘澹,遮蔽了本應在視野中的星光和所

  有的空戰。

  “該死,”領事低聲說著。他四處走動,直到自然的召喚來臨,他

  在一片小陡坡的邊緣方便完畢,然後回到飛毯旁拿起一個水瓶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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