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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她居住的盧瑟斯蜂巢里的噪音還大;她因為疲憊而神情 恍惚,
但是知道自己還沒睡多久就被驚醒了;她正單獨一人在一個狹小的密
閉場所,身處一個像是超大號屍袋的東西內部。
布勞恩·拉米亞生活的星球上,密閉的空間便意味著安全保障,
遠離污濁的空氣、風和動物,那裡大多數人在面對少有的幾處空曠地
域時,都會遭受廣場恐懼症,但是幾乎沒人知道幽閉恐懼症是什麼意
思,然而她現在的反應卻像是一個幽閉恐懼症患者:雙手亂抓,尋求
空氣,驚慌失措地掀開鋪蓋卷和帳篷壁,想要逃離這個小小的纖維塑
料繭,爬著,用雙手、雙臂和肘部把自己朝前拖,直到手掌觸摸到了
沙子,頭頂露出了天空。
那不是真正的天空,她意識到這一點,兀然間,她看清了四周,
記起了自己在哪兒。沙。一陣狂刮、怒吼、飛旋的沙暴席捲而來,滿
是塵礫,像顆顆小針把她的臉刺得生疼。營火已經滅了,上頭覆滿了
沙。沙子已經堆積在三座帳篷的迎風面,它們的側邊獵獵飛舞,在風
中啪啪作響,好似步槍聲。新刮來的沙子堆積成丘,在營地四周茁壯
成長。帳篷和裝備的背風處,布滿了條紋、沙脊和溝壑。其他帳篷里
沒有人醒來。她和霍伊特神父同住的帳篷已經垮掉了一半,差一點就
要被逐漸上升的沙丘掩埋了。
霍伊特。
正是他的失蹤喚醒了她。哪怕是在夢中,她意識的一部分也能感
知到熟睡的神父在和痛苦搏鬥時發出的微弱呼吸和不真切的呻吟。但
是他卻在不到半小時前的某個時刻離開了。可能只是幾分鐘以前的事;
布勞恩·拉米亞知道,雖然自己在睡夢中見到了喬尼,但在砂礫打磨
地面的聲響和狂風的咆哮之下,她也隱隱有些意識到有一陣切切蹉蹉
的聲音滑步而出。
拉米亞站起身來,伸手遮擋著沙暴。天色很暗,群星都被高雲和
地表風暴遮蔽了,但是隱隱的有一點類似電光的光芒充滿了天空,光
線從岩石和沙丘的表層反射而來。拉米亞意識到,那就是電光,空氣
中充滿了靜電,讓她的髮捲飛舞翻騰,如同美杜莎的發綹旋轉纏繞。
靜電電荷順著她的外衣袖一路爬行,像聖愛摩火①一樣沿著帳篷的表
面漂移。眼睛逐漸適應了光線之後,拉米亞意識到漂移的沙丘也泛著
①亦稱刷狀放電,一種發亮而常可聽到聲音的放電。此种放電系由物
體發生,特別是有尖端的物體,當其表面附近的電場強度達到每厘米
近1000伏特時即可發生此种放電。
暗淡的火光。東邊四十米之外,那座叫做獅身人面像的墓冢發出噼噼
啪啪的響聲,外部輪廓在夜色中正有節律地閃動著。波動電流沿著它
兩邊通常稱作翅膀的外張形附屬物上爬行。
布勞恩·拉米亞打量著四周,沒有見到霍伊特神父的影子,她琢
磨著要不要呼救,然後意識到,在風聲呼號之下,別人是不可能聽到
自己的聲音的。她又稍微思慮了一下,牧師會不會只是去了其他帳篷,
或是去了西邊二十米之外的簡陋廁所,但冥冥之中她感到事實並非如
此。她朝獅身人面像望了望——只是略微一瞥——似乎見到了一個人
形,黑色的斗篷像垂下的三角旗一樣呼啦啦飛舞,肩膀在風中瑟縮著,
形體在墓冢的靜電光芒中清晰可辨。
一隻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布勞恩·拉米亞猛地扭身離開,蹲下進入備戰狀態,左拳伸展,
右手運力。她認出了站在那邊的是卡薩德。上校的身高几乎有拉米亞
的1.5倍——身寬卻還不及她的一半——他俯下身,朝拉米亞高聲耳
語,微型閃電橫掃過他精瘦的身體。“他往那邊走了!”上校瘦長的黝
黑手臂朝獅身人面像一指,活像一個稻草人。
拉米亞點點頭大聲朝他回話,她的聲音在風聲的咆哮中幾乎連自
己都聽不見。“我們要不要叫醒其他人?”她已經忘記了卡薩德之前一
直在警戒。這個人從不睡覺嗎?
費德曼·卡薩德搖搖頭。他的護目鏡推到了額頭上,頭盔已經扭
變,在他武裝到牙齒的戰甲後部形成一個附加罩。在裝備的反光的映
襯下,卡薩德的臉看起來十分蒼白。他朝獅身人面像做了個手勢。那
把多功能突擊步槍牢牢地頂在左肘窩,手榴彈、雙筒望遠鏡盒、還有
更為神秘的物件從他緊緻裝甲的吊鉤和網帶上垂下來。他又朝獅身人
面像指了指。
拉米亞身子朝前傾了傾,大聲喊道:“伯勞把他帶走了嗎?”
卡薩德搖搖頭。
“你能看見他嗎?”她朝他的夜視鏡和雙筒望遠鏡做了個手勢。
“看不見,”卡薩德說,“有沙暴。熱信號都給攪得亂七八糟。”
布勞恩·拉米亞轉身背對著狂風,沙粒就像投槍上射出的針頭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