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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晗說:“我也不想坐在這裡乾等,陪你一起走吧。”

  我們倆一身輕裝,走在鄉間的路上,甩開手腳,享受著陽光的燦爛,呼吸著大地的清新。

  174、腐乳饅頭 [本章字數:1874 最新更新時間:2013-10-20 10:28:00.0]

  黑龍江,春水拱裂了冰蓋,水漲起來,托著破碎的冰排,漫上我們曾打開過的沙灘,沙灘下埋著水泥涵管。

  北樹林,布穀鳥一聲又一聲地叫得歡,岸上的水泵機也有勁地吼叫著,將江水從井裡抽上了岸,白色的水柱噴射進水渠里。

  水渠把流淌著的水,緩緩分流到築起了稻埂的田地里。

  1977年春,江邊提水站引水成功,我們在北面沙土地上種了240畝水稻。

  往年乾旱的沙土地,此時盈滿了水,就像一塊一塊彩色的玻璃,映著太陽、藍天、白雲、樹林和拉水耙的人。

  第一次在北面種水稻,感到比在西邊種水稻舒服好多。

  西邊的黑土地,一眼望不到邊,水稻地頭儘是濕地,就連地營子裡也濕乎乎的,中午休息時裹著濕透的棉襖,即便是在太陽底下,也冷得渾身打顫。

  北面有江邊沙灘,有北樹林,又靠在公路旁,中午休息時,有的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有的去北樹林裡采蘑菇,有幾個騎自行車的小伙子,乾脆騎車回家,吃一頓熱乎飯再來幹活也不遲。

  曉晗和我坐在江邊的大楊樹下,她從兜里拿出一隻饅頭,掰開,再從一隻瓶子裡夾了一塊上海帶來的紅腐乳,攤平在掰開的饅頭裡,合上,遞給我。

  生產隊地遠,我們一年有四分之三的中午都是在地頭吃飯的,我從來都是乾糧就著涼水,幾分鐘吃完,倒頭便睡。自從和曉晗談戀愛後,只要這天是在一起幹活,她就會在中午的乾糧里弄點小花頭,讓人感到女人的細心和講究。

  嚼著紅腐乳夾心饅頭,看著眼前剛剛淌完冰排的黑龍江,水面平靜得如同身後那些剛撒完稻籽的田池,倒映著藍天和白雲,偶爾還有小塊的冰,點綴在微藍的江上,悠悠地漂過。

  曉晗問我:“最近給家裡寫信了嗎?”

  我說:“寫了。”

  “父母有沒有談到我們倆的事?”她又問。

  “沒有,我也沒在信上提這事。”我告訴她。

  “難道就一直這麼下去?”她一邊說著,一邊幫自己也弄了個夾心饅頭。

  我吃著饅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慢慢來吧,或許時間長了,父母會認可我們的。”

  曉晗看出我有點心煩,安慰我:“你不要有太大壓力,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腳上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不會怨你,怨只怨自己沒這個命。”

  我說:“別說什麼命不命的,父母的意見要尊重,但天高皇帝遠,我們在黑龍江,命運最後還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

  曉晗不再吱聲,見我吃完了,遞給我水壺。那是她一次從馬車上摔下來壓癟了,又用黃豆放進去泡脹的軍用水壺,像個圓鼓鼓的手雷。

  我看了笑著說:“這東西拿到上海去,上海人會以為是個新產品呢。”

  曉晗也笑了:“瞎七搭八,上海人又不是戇大。”

  我鄭重其事地對曉晗說:“三年沒回上海,我覺得自己成了城市和農村的邊緣人了。在老鄉眼裡我們不是農村人,在上海人眼裡我們又不是城裡人。”

  曉晗不以為然:“誰能分得出來?都是你自己想的。”

  我說:“你記得嗎?在‘大世界’邊上那家飯店吃點心,我們倆人叫了四兩小餛飩,四兩燒賣。這點東西算什麼,我在農村一頓就要吃八兩大饅頭的。結果,好傢夥,一下子上來八碗小餛飩、四籠燒賣,放了一桌子。弄得一飯店的人都盯著我倆看,那眼神就好像在說:戇搭搭的知青,胃口倒蠻大的。”

  曉晗聽了大笑:“就是,介許多人盯牢阿拉看,沒吃完就趕快逃出來。那天真的太像鄉下人了。”

  這次探親,在上海無功而返,給我心裡多少留下了些許陰影;但江邊提水種稻的成功,又讓我恢復了自信。

  我說:“鄉下人就鄉下人吧,我一回到黑龍江,就覺得渾身有勁。”我回頭指著那一片片水稻地:“你看,我們在這裡把江水提上了岸,把沙土地變成了水田,我心裡真的很自豪!”

  曉晗說:“我知道你有理想,但我怕整天說你好,你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

  我說:“我現在哪有尾巴好翹?我覺得自己在農村呆的時間越長,頭腦就越簡單,語言舉止就越來越‘戇搭搭’的,也許將來我只能沉迷在鄉間,在簡單實在的農業生產上取得一些還能自我陶醉的成功罷了。”

  我突然想起了黑樺樹。

  人們讚美和欣賞小興安嶺上那一排排漂亮的白樺,但很少有人知道那裡還有一種叫黑樺的樹。

  黑樺樹沒有挺拔的身材,黑不溜秋地在林子裡也不顯眼,它的木質紋理又扭曲,是一種無用而且很讓木匠頭痛的樹種,所以沒人會對它感興趣,只是在冬天的時候才會想起它:喔,它很韌勁,還可以做雪爬犁!

  有過我這種上山下鄉經歷的人,在別人眼裡大抵就是這樣的黑樺。二十浪當多歲了,失去了在大學受正規教育的機會,故而無用;在時代的壓力下生存,故而扭曲。唯一的優點就是能身負重壓,在寒冷堅硬的冰雪上特別耐磨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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