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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生猶豫了一下,然後很快地點了點頭,放下了槍。惠美子感到一陣輕鬆。安德森微笑起來。他將目光轉向她,表情也變得柔和了,“過段時間,許多事情會發生變化。但我們還是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很多人永遠都不會寬恕你。你明白嗎?”

  “是,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我。”

  “很好,等到事態平息下來,我們會想個辦法把你送出去。不過現在,你得留在這兒。我們會給你那隻胳膊打上夾板,過一會兒我會叫人送來一箱冰。你看這樣行不行?”

  寬慰的感覺幾乎壓倒了她,“當然,非常感謝,您太仁慈了。”

  安德森先生笑道:“威士忌在哪裡,卡萊爾?咱們一起來喝一杯吧。”他站起身來,痛得哆嗦了一下,這才拿著幾隻杯子和一個酒瓶回來了。

  把酒具放在一張小茶几上時,他咳嗽起來。

  “該死的阿卡拉特。”他低聲說,接著又開始咳嗽,喉嚨里咯咯有聲。

  突然間,他的腰深深地彎了下去。又一陣劇烈的咳嗽,緊接著氣管呼呼直響。安德森先生伸出一隻手,想穩定自己的身體,卻碰翻了小茶几。

  惠美子注視著茶几上正在滑向邊緣的杯子和酒瓶,接著,它們從茶几上掉落下來,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向下墜落,折射出初升太陽的光芒。它們真美,她想,這麼幹淨,這麼明亮。

  它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安德森先生仍在劇烈咳嗽,不由自主地在玻璃碎片之間跪了下來。他想爬起來,而咳嗽的痙攣卻使他無能為力。他身體蜷曲,側臥倒在地下。

  終於不再咳嗽的時候,他望向惠美子,藍色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眶裡閃著光。

  “阿卡拉特真的把我打傷了。”他喘息著說。

  福生和阿邁躲得遠遠的。卡萊爾一隻手臂護住口鼻,一雙驚慌的眼睛從肘彎向外窺視。

  “和工廠里生病的人一樣。”阿邁喃喃自語。

  惠美子在安德森身邊蹲了下來。

  他看起來突然顯得這樣渺小、脆弱。他笨拙地向她伸出一隻手,她握住它。鮮血染紅了他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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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的投降儀式將在王宮前的室外遊行廣場舉行。阿卡拉特正在那裡等著接受坎雅向他下跪表示服從。在此之前,農基公司的船隻已經靠上了碼頭,正在卸下尤德克斯大米和超級大豆。糧食的壟斷者送來了經過絕育處理、只能耕作一季的種子——部分用於立刻填滿人民的肚子,另一部分則發放到泰國農民的手中,用於下一季種植。站在這座廣場上,坎雅可以看到那些公司船隻上帶有紅色麥穗標誌的風帆從海牆上方探出頭來。

  有傳言說年輕的女王陛下會監督這場儀式,並授權阿卡拉特建立新的政府,但最後一刻,又有確切消息稱女王不會親臨現場。所有人都站在酷熱的驕陽之下——旱季已經持續了太久,卻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大汗直流,看著阿卡拉特在僧侶的誦經聲中登上高台。他宣誓將會保衛整個王國,以軍管的方式度過這段不甚安寧的時期,然後受封為新任的頌德·昭披耶。此後,他轉過身來,面對台下聚集起來的軍隊和平民,還有在坎雅身後列成縱隊的僅存的白襯衫。

  汗水在坎雅臉上流淌著,剌癢了她的皮膚,但她拒絕抬手擦汗。雖然她已經下令投降,將環境部交到阿卡拉特手中,但她仍希望表現出最遵循紀律的一面。於是她保持著立正的姿勢,任憑汗水流淌。阿派站在她身邊,他倆共同站在第一排。他有意板起臉,面無表情。

  她看到那隆站在阿卡拉特身後不遠的地方,注視著整個儀式。他朝她微微頷首,而她則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厲聲指責他引發了這一切的破壞。這樣的破壞毫無道理、毫無用途,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坎雅咬緊牙關,忍受著汗水的刺癢,將所有的憎恨投射到那隆的前額上。事實上,這麼做很愚蠢。她真正憎恨的是她自己。她將代表她身後僅存的這些人向阿卡拉特投降,親眼看著白襯衫部隊被解散。

  齋迪站在她身邊,看著這一切,仿佛想著什麼心事。

  “你想要說些什麼嗎?”坎雅低聲說。

  齋迪聳聳肩,“我餘下的家人都被殺害了。戰鬥中發生的。”

  坎雅驚得吸了一口氣,“我很抱歉。”她真的希望她可以伸出手來,真正觸摸到他。

  齋迪露出哀傷的微笑,“這是一場戰爭。我一直都想告訴你這一點。”

  她想回答,但阿卡拉特示意她上台。現在輪到她接受屈辱了。她是如此憎恨這個人。她年少時的怒火怎麼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發誓要摧毀白襯衫。現在她勝利了,但她的勝利卻帶著環境部被燒毀的院子所散發的惡臭。坎雅走上台階,在阿卡拉特面前下跪,向他磕頭。阿卡拉特沒有叫她起來,她只能長時間地保持這個姿勢。她能聽到他在她頭上方所講的話。

  “為一個像普拉查將軍這樣的人感到悲痛是件很自然的事。”他向群眾說道,“儘管他失去了他的忠誠之心,但他是一個富有激情的人。別的暫且不論,僅僅這一點,我們就應當對他抱有某種程度的敬意。人生中最後的日子並不是他的全部,他曾為王國奉獻出了一生。他曾在那些變化無常、朝不保夕的時刻保護過我們的人民。我永遠不會否定他的成就,即使他最終走上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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