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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柏父的葬禮,在這裡碰到他也不足為奇,有這麼好的機會,記者當然不會放過。

  “你是被柏sir救下的小孩吧,今天來祭拜他,有什麼想對他說的嗎?”

  “見過柏家裡人了嗎?能說一說現在的感受嗎?”

  “……”記者完全沒把他當做一個小孩子。準確地說,記者的提問方式很直接,非常……不禮貌。

  盧承奕呆住了,侷促地站在那裡,手圈著褲腿上的帶子,連呼吸都忘記了。

  他覺得身邊的人好像都在指著他,他覺得自己很像動物園那些可憐的小動物,說“啊,就是那個小可憐,被柏警察救下來的那個……”

  “是這小孩子啊,唉,反正我覺得不值……”

  “……”

  盧媽媽在外面和沈母講話,聽到裡面的動靜,趕緊進去把盧承奕護在懷裡,記者看到盧媽媽,更是大膽提問,“作為被救人家屬,請問你有什麼對柏先生一家說的?”

  閃光燈從臉上照過,無比刺眼,盧媽媽將盧承奕護在懷裡,手遮著他的腦袋,沈母過來跟記者悄說了幾句話,然後叫盧媽媽去到房間裡。

  場面有些難堪,盧媽媽說了幾句話,然後把記者叫到一旁,明顯不悅,“就算想做文章,也看清楚狀況吧。這裡不歡迎你,你走吧。”

  柏一把牛奶喝完,捏癟了丟進垃圾桶里,朝盧承奕待的房間白了一眼。

  麻煩又不長腦子的傻子。

  她想。

  北宜熱了大半個月,高溫旱熱,柏父出殯那天,下了大暴雨。

  天空陰沉,遠處的烏雲重重地壓下來,氣氛壓抑。

  雨水狠狠地砸在地上,鞋子濕透了,褲腳也貼在腳踝上。

  柏一和沈令音站在最前面,一頭黑傘,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傘簾上投下雨幕,柏一咬著唇嗚咽,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懷裡抱著一朵錦旗,是他們獻給爸爸的。柏一用胳膊擦擦淚花,然後把錦旗放到墓上去。

  穆清蹲下身,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淚珠,眼裡隱忍著難受和憐惜,“要堅強,知道嗎?”他的話被漫天的雨聲蓋住,柏一再也忍不住,大聲啜泣起來。

  身邊的人都一個個走掉了,雨卻越下越大,一點要停的預示都沒有。

  沈母不忍心,她扯扯柏一的衣服,開口聲音都沙啞了,“走吧。”

  柏一沒動,她在那站了整整一下午。

  穆清學校有急事,沒辦法一直陪她,他勸她說:“一一,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她的眼睛無神,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和她講話,遲疑地搖搖頭。

  不走。

  她想和爸爸再多待一會。

  ……

  到最後,只剩下柏一一個人。

  墓地一片陰沉,地上水珠流淌。

  照片上的爸爸很嚴肅,抿著嘴沒笑,但能看出臉上有一個隱約的小酒窩。

  爸爸其實沒那麼嚴肅,爸爸其實很逗,會教她很多在學校里學不到的東西,會瞞著媽媽助她逃課,會鼓勵她保護她不受一點傷害。

  爸爸是天。可是天塌了。

  右手撐的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掉了,大顆大顆的雨往臉上砸,混合著她的淚水,冷熱交融,鹹味。

  盧承奕從身後走來,傘靠在她頭上。一瞬間,頭頂的雨都打在傘葉上,噼里啪啦聲音很大。

  她的頭髮濕了,貼著脖子,亂糟糟的。

  盧承奕不敢開口。她不動,他也不動,就這樣靜靜地陪她站著。

  一陣大風吹過,帶著雨水,傘被順力吹歪。盧承奕緊緊握著傘柄,但雨水還是順著風向吹打到柏一的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盧承奕手忙腳亂地拉回傘,風停了,他站直,不小心撞進柏一滿是尖刺的眼裡,他心一窒,話卡在喉嚨里難受。

  柏一全身濕透了,像能擰出水來,她的眼神像冰碴,周遭的氣溫瞬間下降一個度。盧承奕不敢看她,只能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

  該說些什麼?快點說些什麼啊!媽媽說小女孩是要哄的……怎麼哄來著……

  “滾吧。”柏一看著他額前的發梢,聲音比想像中還冷。

  ?

  盧承奕咬著舌尖,傻子快說點什麼啊!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她的嘴唇白得毫無血色。

  “滾!”柏一伸手,用力推開那把黑傘,盧承奕沒接住,傘被摔在地上,滾了兩圈,風吹過來,傘被刮遠了。

  盧承奕舔舔嘴角,呆呆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跑進雨里,去追那隻傘。

  還真是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遲了≧﹏≦

  第45章番外之初中篇1

  盧承奕再一次見到柏一,是在九月的開學典禮上,她代表初一學生發言。

  少女剪了短髮,穿著純白的tee,模樣清純。

  身邊的男同學用胳膊肘頂頂他,擠眉弄眼地說:“這小學妹有點正誒,不僅長得好看,聽說還是以第一名的成績錄入的,簡直學霸美女。”

  盧承奕往台上看一眼,距離太遠,只有那黑髮,非常顯眼。

  她的聲音很清脆,就像……嗯……就像彈鋼琴時的那種輕柔的聲音。

  和那天她給他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

  她說“滾”的時候擰著眉頭,嗓子很啞,聲音很低,像悶雷聲。很沒男子氣的,他怕打雷。

  演講結束以後,他目送柏一下台,完全沒聽見身旁叫他的朋友。

  “啊,你說什麼?”

  “不是吧老盧,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上了?”

  “說什麼呢!”盧承奕輕咳兩聲,跳過這個話題。

  盧承奕早一年上學,比班上的同學都要小,身高也稍微矮一點。他一直沒注意到這個問題,直到那天,他看到柏一跟一個初三的男生走在一起。

  初一和初二在一棟樓,左邊一側是初二,對面就是初一,也不知道是什麼緣分,初一重點班就在這層最盡頭的位置。

  每次盧承奕去廁所,都得從她班級路過。

  很莫名其妙的,他總要透過窗戶去看她。

  柏一坐在最裡邊,她的同桌是個扎雙馬尾的女孩子。他經常看到她給柏一揉肩膀。

  那天最後一節課是化學課,那個半禿頭的老師特別嚴格,嚴厲禁止學生上課去上廁所。一打下課鈴,盧承奕就忍不住往外飛奔,在過道不小心撞到柏一――準確的說,應該是把柏一撞到那個男生懷裡。

  男生特別高,起碼一米八,對這個年紀的他來說,簡直巨人,柏一在他身邊就像個拇指公主一樣。

  盧承奕連忙說抱歉,柏一看到他臉的時候表情瞬間就變了,眼神冷冰冰的,說:“真是晦氣。”

  柏一拉著高大個走了。

  盧承奕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膀胱快要爆炸了。

  真高啊。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個男生真高。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個夢。夢裡子彈從他耳邊擦過,飛進一團棉花里,對面的柏叔叔用槍擊斃了茅壁,把他抱進懷裡說,沒事了孩子。然而下一秒,柏叔叔的臉就變得模糊,漸漸消失。他一個人在長長的走廊里跑啊,跑啊,黎明就在前方,他卻怎麼也跑不到盡頭。

  半夜驚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房間裡很黑暗,他開了小檯燈,去廚房裡倒冰水喝。

  盧爸爸出差,盧媽媽去探望親戚過幾天才回來,另外一個房間住著高冷備戰高考的哥哥,他嘆口氣,趴在窗台上吹風。

  九月底,夜晚有涼風,吹在臉上,冰涼涼的超級舒服。

  樓下街道很靜,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亮著。

  遠處的街道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托車聲音,從下面的街道呼嘯而過。

  后座上坐著一個女生,她染著一頭粉紅色的頭髮。

  學校新上任了一個教導主任,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快,學校對學生的著裝打扮嚴格要求起來。秉著簡單樸素的原則,禁止染髮,不能有劉海,禁止打耳洞帶首飾,禁止穿個性的衣服……

  三不五時就來上一個思想教育課,端正同學們的思想。

  這幾天他都沒在一班的教室看到柏一。她是生病了嗎?盧承奕想。

  班上幾個調皮的男生在後面玩球,不小心砸到他的後腦勺,盧承奕腦袋一趴,感覺有點疼。

  “哎不好意思啊!”男生抱回自己的球,朝他做了一個美式軍禮。

  “喂,你幹嘛跟他說話。”男生的玩伴把他拉到一邊,壓著聲音說:“我聽人說他心理有病,咱們離他遠一點。”

  “他不是……看起來挺正常的麼。”籃球男手轉著球,漫不經心地說:“別瞎說,待會體育課,咱玩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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