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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昶青不答,抬眼望向頭頂那面繪著黑白凶獸的軍旗,深邃俊美的冷漠側顏被銀白色的面具所覆蓋,沒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麼。

  “你說得不錯……”

  只聽鏗鏘一聲,孟昶青將長劍釘在地上,臉上竟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來:“一個時辰內,我會把手頭的事情交接好。”

  他這話似是妥協,向秀聞言,臉色卻立時微變:“孟兄,你難道要一個人……”

  “替我備一匹馬吧。”孟昶青淡淡說道:“雲陽可以沒有阿可,但我不行。”

  林可確實遇到了危機。

  戰場上的喊殺聲震天,卻也遮不住林可耳膜如鼓般的擂響。血痕和污漬混合在一起,本該顯得狼狽,她的一雙眼眸卻依舊沉靜。然而在可怕的北齊鐵騎的反覆衝擊下,剩下的幾十名騎兵已經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這不是一場遭遇戰,而是早有預謀的伏擊。拓跋燾發現了在此等候的那支民兵隊,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極其難得的戰機,便將那支隊伍全數消滅,然後代替他們等在了那處山坳。

  雲陽兵長途奔襲,而北齊兵以逸待勞,此消彼長之下在體力上就有了一定差距。而雲陽勝在陣型與武器,論單兵武力,本來就比不過拓跋燾身邊的這支精兵。這般短兵相接完全是以短搏長,如此實打實地對碰,即便林可麾下士兵銳氣可恃,卻也一點點地敗下陣來。

  但即便如此,拓跋燾也一樣沒占到什麼太大的好處。

  天子已經被提前送走,留下的雲陽騎兵死死阻攔住北齊軍,在林可的指揮下分成兩翼,且戰且退,在收攏部隊將陣型展開後,展開了兇狠的反擊。一扯馬韁,胯。下黑馬高高人立而起,林可呼哨一聲,剩下的數十名騎兵發起了第三次衝鋒。

  她試圖迫退拓跋燾,撕扯出一條生路來,然而北齊軍馬依託有利地形,不肯後撤一步。這些矮壯結實的異族戰士仿佛不知畏死為何物,一波又一波地撲擊而上,一次殺得比一次深,似乎下一刻就要將雲陽軍的陣線突破。

  十一抹了把臉上的血,喘著粗氣嘶聲道:“大人,這裡由我拖住,您先走!”

  這些兵士能撐到現在,靠的不過是一股精神氣。只要林可一走,恐怕立刻就會被北齊兵吞掉。而她與換了衣服、隱藏身份的天子不同,看上去就是一條大魚,拓跋燾絕無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從手中溜走,戰或許還有一條生路,逃卻是十死無生。

  這一步退不下去,她也不想退!

  “不必多言。”

  搖了搖頭,林可環視戰場一圈,揚聲道:“我林可不是苟且偷生之輩,誓要與麾下將士同生共死!”

  這句話立刻讓雲陽兵們的士氣一振,一個兵士滿頭滿臉的血汗,被人從馬背上掃了下去,翻身躲過敵方的馬蹄,紅著眼眶虎吼一聲,竟然趁擦身而過時一躍而起,死死抱住那北齊兵的大腿將對方也給拖了下來,拔出腰刀發瘋一樣地朝他的胸口狠狠刺去。戰場上傳來濃重的血腥氣,兵刃碰撞聲、人體倒地聲在咫尺之外響起,林可深吸了一口氣,側頭看向十一,笑問道:“還能打嗎?”

  十一微怔,隨即毫不猶豫地跟在了林可的身後。林可拔出了腰間佩刀,遙遙指著拓跋燾的位置,劍身在陽光下泛著凜凜的光芒,一時之間,竟分不出是刀光更冷,還是她的目光更冷:“兩百步的距離……掩護我。”

  她有不敗的聲名,雲陽兵對她敬若鬼神,對她的決定根本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質疑。這是最後一次衝鋒,盔甲上的每一點光芒匯成一片森寒的海洋,幾十個兵士呼嘯著向北齊軍席捲而去,竟像是一場聲勢驚人的海嘯。

  北齊兵都是悍狠之輩,面對此情此景也不由心生恐慌。每一次,他們都覺得自己要將這些楚人的陣型擊垮了,但每一次這些傷疲之卒卻都挺了下來,甚至爆發出了更大的鬥志!

  “這是楚人死前最後的反撲。”拓跋燾忽然開口:“越是瘋狂,越是顯出他們的虛弱。祖靈在看著我們,我大齊健兒天下無敵,給我殺光他們,撕碎他們,毀滅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顯現我族的榮光!”

  冷酷的聲音像是給北齊兵們注入了力量,號角聲嗚咽響起,這些可怕的北齊軍馬,迎著雲陽的兵鋒,悍不畏死地發起了反衝鋒。這兩支精銳的軍隊瞬間絞殺在了一起,戰鬥比先前酷烈數倍。

  血腥之色遍布戰場,拓跋燾舉起手中硬弓,箭頭直指正往這邊衝殺的林可。他早已認出了這就是雲陽的主將,因此特意放林可接近,打算用對方傳言中最擅長的箭法奪去此人的性命,徹底摧垮雲陽兵卒的信心。

  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離最大射程還差一點距離。

  唇角微微勾起,拓跋燾冰冷的臉上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時間仿佛驟然放慢了,就在這一刻,他看到林可忽然勒馬停步,然後舉起了手。

  那隻手中握的不是弓箭,而是一個樣式古怪的鐵器——

  拓跋燾的瞳孔微微放大,還沒來得及鬆開拉弦的手指,爆響便穿過人牆傳遞到了他的耳中。比痛覺更早到來的是一股乏力感,他緩緩低頭,不可思議地望著胸口緩緩擴大的血跡,控制不住地往馬下墜去。

  林可丟掉火銃,取弓箭連射,逼退身邊涌過來的北齊兵,高聲喊道:“拓跋燾死了!”

  先前的一幕落在了許多人眼中,北齊兵瞬間就混亂起來。但他們畢竟是天下罕有的強軍,主帥落馬,陣型竟沒有徹底崩潰。一個親兵模樣的壯漢悲憤地仰天大吼一聲,竟泰山一般朝著林可壓了過來。十一立刻擋在前面,丟了長刀,從馬上俯身隨手撿了一柄長斧迎了上去。

  接連射出數十箭,林可的手臂已經有點抬不起來,拉弓的手指,也早就皮開肉綻。身邊還剩多少雲陽兵,她已經有點分不清了,只是拼著最後的氣力不斷殺敵。

  拓跋燾被人抱到了馬上,膚色蒼白如紙,襯著嘴角鮮紅的血液格外驚心。舊傷加新傷,他這次恐怕凶多吉少,再也沒有上回那樣的運氣。下屬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睛,看了混亂的戰場一眼,重重地咳嗽幾聲,嘶啞道:“發信號,撤退。”

  一支響箭直衝雲霄而去,發出尖銳而響亮的聲音。北齊軍終於開始後撤,很快戰場便沉寂下來,只剩下遍地的鮮血與屍體。

  林可精疲力盡,又受了不輕的傷,險些就要從馬上墜下來。勉強穩住身形,她環視四周,發現雲陽兵還能站著的只有寥寥數人,裡面竟然沒有十一的身影。

  心中一驚,林可翻身下馬,往剛剛與十一分開的地方跌跌轉轉跑去。十一正跪坐在那裡,靠在先前對戰的北齊兵的身上,兩人都是渾身浴血,竟分不出哪一個才是屍首。

  林可半跪下來,右手顫抖著去摸十一的鼻息。十一眼睫微顫,氣若遊絲地開口:“大人?”

  “我在。”林可道:“我在這裡。”

  “我聽到響箭的聲音,乞活軍發現這裡的異常,很可能派兵過來探一探。”十一輕聲道:“大人,我動不了,您不必管我,快帶大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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