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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和事填充了他內心的勇氣,讓他敢於頂著自己最懼怕的人類的目光,站在這裡緩緩說出自己的台詞。
「朕在宮裡碰到一逆賊刺客,刺殺朕不成,搶走了朕平天鎏金帝冕上的掛珠。」
李錦余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平天鎏金帝冕乃是太.祖傳下來的皇宮至寶,朕聽聞那些掛珠出現在青水郡,便來了一趟。」
話至此,葉歸安還是有些不明白。
此時一禁衛從遠處跑來,手中托著托盤,跪下匯報:「啟稟陛下,源廣商行庫房中發現陛下尋找的平天鎏金掛珠,請陛下過目!」
托盤中正盛著十枚亮晶晶的黑質金絲珠子。
葉歸安頭一暈,大聲道:「陛下!商行只管收購,可不曉得這些東西的來歷啊!」
「你這麼說倒也無錯。」李錦余拿起旁邊的帳簿,翻了兩頁,隨後輕輕摔在托盤上,「帳簿記載,當日有人典當了二十顆掛珠,商行里卻只有十顆……另外十顆哪去了?莫不是葉大人想自己過過皇帝癮,偷偷藏起來了?」
葉歸安眼睛幾乎要瞪出來,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心急之下兩眼一翻,竟當場暈厥了過去。
李錦余看他昏過去,不再理他,轉頭看向了沈復琊:「沈大人。」
「罪臣在。」
「你雖檢舉有功,但同流合污之罪仍不可饒恕……朕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將葉歸安的家財清點出來,仔細核對,盡數返還百姓或用在青水郡建設之上。若做得好,尚能保住你這條命。」
沈復琊似乎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任務,微微一怔,方才跪下感激涕零:「謝陛下恩典!」
「不必謝朕。」李錦余重新坐下,「葉歸安前車之鑑,你可莫要重蹈覆轍。
「至於葉歸安,責令他三日內交代剩下十顆平天鎏金掛珠的去處,逾期按謀逆罪論處!」
圍觀的百姓們清晰地聽到了李錦余和沈復琊的對話,眼神恍惚,過了許久才被狂喜充盈,有些人淚水頓時涌了出來。
——天亮了?
——他們以後都不必被葉郡守盤剝了?終於不用擔心辛辛苦苦勞作一年,收成卻連稅都交不起?
此時此刻,他們全然忘卻了平日裡口耳相傳的皇帝的暴虐無道的流言,只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呼喊:「陛下萬歲!」
呼聲此起彼伏、聲震入高空,激散盤旋在青水郡上空籠罩已久的陰雲。
……
將葉歸安羈押入囚籠一路拉回京城,要沈復琊暫代郡守,貶斥了一批葉黨的貪官,再將後續的瑣事安排妥當,李錦余總算鬆口氣,癱在床上一動不動:「朕要累死了。」
他以前什麼時候幹過這些事兒。
霍采瑜收攏起文書,目光不動聲色在陛下臨時居住的寢房掃了一圈,沒看到什么女子男寵留下的痕跡,心下稍松。
看李錦余真的很辛苦的樣子,霍采瑜心底一軟,柔聲道:「陛下且休息吧,明日我們便可回京。」
這一次真的辛苦陛下了。
霍采瑜對李錦余的佩服之意愈加濃烈。
陛下竟如此深謀遠慮,早早就在源廣商行布下了棋子,方能在今日將那葉歸安一軍!
相比之下,自己這些辛苦排布的計劃和謀略,簡單得像小孩子過家家。
他的陛下是如此的優秀……
霍采瑜凝視著李錦余,內心又驕傲又酸楚。
「對了,錢跛子呢?」
李錦余忽然想起陪伴他們一路過來的那個少年,問了一句。
「他在客棧,上次堂審他也在圍觀,知曉你的身份之後,話都說不利索了。」霍采瑜看李錦余心情很好,也跟著放鬆了一些。
見了面李錦余才知道,錢跛子何止是話說不利索,整個人看起來眼睛都不知該放在哪裡。
錢跛子還想給李錦余叩拜,被李錦余阻止了:「不用多禮。」
分別在即,霍采瑜問:「不出意外,葉歸安此次絕無生機——你後續有什麼打算?」
錢跛子在葉歸安下獄時便哭過一場,現在心情還算鎮定,只有些茫然:「我也不曉得……之前只想著給爹娘報仇,沒想過其他。」
李錦余想起這少年除了性子有些陰沉之外,腦子很活,暗暗替他可惜。
若是錢跛子能好好長大,習字讀書,說不定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想到這裡,他忽然眼前一亮:「你想不想讀書?」
錢跛子微微一怔。
若有讀書的機會,誰不想讀書呢?
只是他孤身一人,哪裡付得起束脩?
「我有辦法。」
李錦余拉著錢跛子來到他當初買下來借給那幾個學習的學堂,請裡面的書生幫忙教導錢跛子。
書生們沒有去圍觀葉歸安落馬,因此沒見過李錦余作皇帝時的樣子。但恩公請他們幫忙,他們自然拍著胸脯答應:「公子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教導這位小兄弟識字!」
給錢跛子安排好去處,李錦余和霍采瑜才坐上回京的馬車。
這次離京之行過程跌宕,完全出乎兩個人預料。
但是結果尚算令人滿意——葉歸安落馬,牽連起來的人足夠讓丞相派頭疼不已。
上車之前,李錦余本要霍采瑜和他宿在同一輛車上;可車隊走起來沒多久,李錦余忽然變卦,要霍采瑜去另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