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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也很美。

  有你的世界,仿佛什麼都完美無缺。

  楚和起身往書房裡走,推門而入,落座在書案坐席後,目光落在第二頁信紙,上面寫著: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如果你不明白我說的話,你可以試著想像,你忽然一覺醒來,回到了秦朝或著漢朝,天下是古人的天下,你周圍的人都變成了史書記載的人,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你知道我與原來的宋致是不一樣的,好像換了一個人,其實我不是那個宋致。

  我是活在兩千年後的人,我叫宋致,是一個考古學初出茅廬的學者,因為一個意外,我重生在陳朝,無意中變成了宋謙之女。這也就是我為什麼屢屢出現奇怪的話,也就是為什麼我對宋家一點留戀也沒有。

  我無數次想著我要愛惜性命回到我的時代,那裡太和平了,我的國家沒有戰亂,我能夠乘車在一個時辰內從洛陽到荊州,我也可以吃各種各樣的美食。我的家人還活著,他們想念著我,我也想念著他們,我甚至期望我這是在做夢,我一覺醒來,阿父就在客廳坐著看戲,阿母端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喚我洗漱趕緊吃飯。

  直到後來,遇見你,喜歡你,在一起,我才慢慢接受了這個世界,接受這個世界的規則。爾虞我詐非我願,血海廝殺我看著害怕,最後麻木。每當我看到你勇敢地去和強權掰手腕,所有人都跪在你腳下時,我真心覺得你高不可攀。好在我每一次觸碰你,都能感覺你的真實存在,讓我打消了配不上你的想法。

  阿和,如果有一天,我像這樣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回去,你會拋下這一切跟我走嗎?

  信上的字很長,很密,楚和每看一段都要停下來消化和領悟。她直到看完最後一個字,已經斷了七八回。

  楚和放下信紙,陷入了沉思。她撐著酸脹的額角,垂眸掩住劇烈晃動的情緒,蹙緊的煙眉深深鬱結,心頭沉悶,面上也帶了一抹憂色。

  她從來都鎮定自若,哪怕是皇長子出人意料地進了洛陽城,她也從容應對。可當宋致把這麼古怪離奇的事付諸筆墨時,她竟然生了幾分荒唐的膽怯。她生了二十一載,不料宋致告訴她,她是兩千年後出生的人,重生借屍還魂頂替了宋謙之女。

  那是兩千年後,未知的朝代與未知的人物,倘若她生在秦朝,當是混亂之所在,沒有了親朋好友,世事變幻不同,如何能支撐得住?

  楚和沒有懷疑宋致的話的真實性,因為宋致並沒有拿她玩笑的理由,編織這樣的謊言對宋致有害無一利。試想若是別人得知這樣的事情,只怕會把宋致當成巫女抓起來打死,或者是把宋致關起來,警惕看押。

  宋致說了這樣的話,她真不知道是什麼後果嗎?

  楚和想到了宋致提出的印刷術與往常對本朝之事謬誤觀論,心情更起波瀾。她睜開眼,眼底隱隱泛紅,滾燙髮熱。她站起身,把第二張信紙湊到燈火上點燃。

  隨著火舌吞噬紙墨,火光也照亮了楚和陰暗的眼底。她面色蒼白,卻又平靜得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早知道宋致有一個關於身世的秘密不為人知,但是她猜想的卻是宋致也許是和皇長子一樣,並非宋家的人。這個結果讓楚和出乎意料,卻不是那麼難以置信。

  只是,宋致信中最後一段話卻讓楚和毛骨悚然。她以前沒有想過,在這個天下之中,宋致可以逃出她的手掌心,只要她手握權力,縱然宋致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把宋致攬在身邊。可當她得知宋致的時代是兩千年後,如果宋致真的突然回去,她要怎麼辦?

  她可以權掌天下,卻不能和宋致同進同退。但凡宋致知道自己怎麼來的,怎麼才能回去,她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宋致的退路毀掉,把她留在這裡。可是宋致告訴她這是不可控制的,也許有一日睜開眼,宋致就不在這個時代,普天之下再無宋致這個人,這讓楚和如何接受?

  楚和撐起身子站穩,額頭卻越發刺痛,這疼痛刺得她臉色鐵青,呼吸沉重了起來。她鬆開手,燒成灰燼的信紙從她指尖飄落,很快輕輕落在地上,映在她眼裡,又像重重落在她心上。

  她閉上眼睛,強迫滾燙酸澀的眼睛冷卻下來,鎮壓住不安亂躥的情緒,只是撐著身體的手臂卻微微打顫,消瘦的肩膀也緊緊繃著。

  兩千年後的世界,她早就不在了。她不可能長生不老,而宋致又該怎麼看她這位古人?

  她們有過親密的肌膚相親,有過纏綿悱惻的耳鬢廝磨,有過最美好的海誓山盟,但是一旦在經歷時間消磨之後,又能怎樣?也只能“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了吧?

  會不會有這麼一個人像她一樣出現在宋致的生命里,在那個沒有戰爭與廝殺的時代,給宋致安穩的生活,平靜的日子,然後白頭偕老,共此一生?

  緩緩睜開眼,楚和的眼睛猩紅一片。她穩住心神,重新坐下,打開宋致的第一張信紙,反反覆覆又讀了一遍。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宋致也有這樣的擔心麼?她是擔心回去了,再也無法與她相見嗎?

  燭光冷冽,靜室秘寒。楚和復放下信紙,拈袖研墨,摘下毫筆,想寫回信,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她素來不喜歡把自己的心思剖白攤開給別人看,唯獨宋致不同。她同宋致表明心意,雖然是藉口想讓宋致好好留在長沙國看著長沙王,並且推行印刷術,改革讀書途徑,但那不過是明面上的,實際上她的心意如何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等到宋致來告訴她,來承認,那該等到兩千年後吧?

  只是這次不同上次還有藉口可以做想做的事,這次她要直接面對宋致的身世,她希望能告訴宋致,希望宋致留下,又覺得如果宋致不明白她的心意,兩人相隔千里,她心中自有較量,宋致也未必知道。

  墨水從毫筆上滴落,在白紙上暈開痕跡,一個黑點明顯而刺眼。她的心也泅開一個黑點,灼燒得讓她眉頭皺得更深。

  最終,她投筆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窗,遠遠看向安靜的院子,讓煩躁的心思沉澱下來。

  “丁肆!”她低聲叫道。

  丁肆從院子角落走了出來,躬身一拜,近前來:“公主,臣在。”

  楚和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丁肆,壓低聲音道:“你與丁伍連夜去長沙國,傳話給張賀,讓他接手宋致手上的事,然後把宋致接來咸寧。”

  丁伍露出驚訝的目光,似乎有話要說,但他先領命道:“喏!”

  楚和嘆了一口氣,安撫他道:“我知道,張叔闕辦事效果定然不如阿致,只是事急從權。你不必擔心,我會寫一封信給長沙國國相,讓他與張叔闕配合。況且,張叔闕聰明,縱然不能控制長沙王,也能及時制止事情敗壞。”

  丁肆吞吞吐吐道:“臣知道。”他心裡卻嘀咕著,往常咸寧公主定然不會和旁人解釋,怎麼今日他露出異樣來,咸寧公主卻說得分清?

  看著丁肆離開,楚和又站了一會兒,冷卻下來,心裡的煩悶少了些許。只是她有些後悔,如果宋致離開長沙國,那麼楚琅要做什麼,也沒有人可以就近監視,光靠張賀,未必能耳聰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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