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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她謝的是他的酒,還是他的救命之恩。沈硯看見她的手和腿在顫抖,腿是因為騎馬時間太長,手是因為用力過度。他沉默地轉過身,走到戰場中,看著還在廝殺的人。

  一個,兩個,三個……殘兵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戰爭平息了下來。幾百具屍體躺在山谷中,有被亂石砸死的,有被箭射死的,有被砍死的,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他們處理掉所有的屍體,就地焚燒掩埋。沈硯下令繼續趕路,坐在石頭上的宋致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艱難地爬上了馬,沒有抱怨,沒有吭聲,只是蒼白著臉,抿緊了唇。

  她可以感受到大腿兩側已經疼到麻木,起初還能感覺磨破皮濡濕粘膩的鮮血從傷口中流出來,後來只能感覺褲腿是濕透的,連汗水流在傷口上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兩天一夜沒有休息,她卻仿佛沒有一絲睏倦,只知道趕路、殺人、圍追堵截。

  “到前面休息一會兒吧。”快到公安了,如果賊將逃進公安縣,他們就無能為力了,因為公安縣的縣令是賊將的家人。

  在一條河邊,大家就地休息。沈硯走過來,把酒水遞給宋致,坐了下來:“宋小姐,睡一會兒吧。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宋致搖了搖頭,無力地靠在樹上休息,緩了口氣道:“多謝沈中郎,我不累。”

  “既然宋小姐在本將軍中,就應當聽從軍令,宋小姐還請休息片刻。”沈硯語氣生硬道。

  宋致看了看周圍的人,大家都在看她。她嘆了口氣,頷首同意,靠在樹上閉眼休息。

  當她閉上眼睛一剎那,被開膛破肚的小女孩,還有腦袋飛在半空帶起血腥的亭長,被馬蹄踩死的老婆婆……以及兩百多具燒焦的屍體與兩個因她而死的虎賁郎全部浮現在她眼前。

  她猛然睜開眼睛,臉色煞白地望著遠方即將落下的太陽,心口刺痛不已。

  沈硯見她臉色不對,正要開口詢問,派出去的斥候卻狂奔回來,大喊道:“前方十一里,發現賊將!”

  顧不上關心宋致,沈硯豁然站起來,命令道:“所有人,立刻上馬!”回頭對宋致道,“你留下來。”

  沈硯翻身上馬,被宋致緊緊抓住戰袍,她仰著頭,神色沉鬱道:“我要去。”

  “你不適合再追擊了。”沈硯冷靜地道,“你的體力透支,刀都拿不穩,你……”

  他話沒說完,宋致打斷他,斬釘截鐵道:“我要去。”

  沈硯皺眉,當他看見宋致清澈的眼底起了薄薄的一層霧氣,還有那張蒼白倔強的臉,忽然對上了記憶中連城郡主的模樣。他沉吟半晌,冷喝道:“宋致,上馬!”

  “謝謝。”宋致無力地吐出兩個字。她走路姿勢怪異地快步走到戰馬旁邊,翻身上馬。

  沈硯咬牙一扯韁繩,高聲道:“不殺賊將,誓不回還!出發!”

  疲憊不堪的士卒個個沉默地上馬,握著兵器,跟緊隊伍,目光都落在了挺直腰杆,明明已經透支力氣,還要堅持行軍的女人身上,紛紛打起精神來,暗下決心,一定要拿下賊將首級,以慰無辜百姓在天之靈。

  第58章 體無完膚

  追擊很順利, 殘兵已經嚇破膽了, 他們在公安縣郊外逮住了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的賊將, 當江陵兵把剩下的十八個官軍趕到一起時, 所有的江陵兵發出了一陣歡呼。

  賊將被團團圍住,見到主將沈硯時還不住叫嚷著:“你們長沙國的兵擅自出國, 殺害大將軍麾下士卒,本將一定要彈劾你們一個謀反之罪!”

  長沙國的羽林軍個個臉色不善地盯著他, 似乎只等沈硯一聲令下, 衝上去把賊將砍成肉糜。江陵兵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明晃晃的刀戟指著殘兵敗將,大聲呼喝:“賊將!你殘殺百姓冒認軍功, 不但抵抗王師, 還口出狂言!”

  “你阿父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是我兒!”

  “無恥老賊,有何顏面說別人?”

  “這等賊將,算什麼朝廷命官?只會給大將軍抹黑!”

  一時間吵吵嚷嚷起來, 江陵兵把官軍罵得羞紅了臉,都蹲在地上不敢抬頭, 賊將氣得面紅耳赤, 卻不敢輕舉妄動。

  “好了。”沈硯喝止所有人的唾罵, 冷冷地看著官軍,“你等想要活命?可以。沒有殺過村民的,往左邊站。”

  殘兵面面相覷,沒有人動彈。這裡的人每個手裡都有幾條人命,儘管他們後悔不已, 可是卻無法否認。

  “既然沒有,那就上路吧!”沈硯冷聲道,“弓箭手!”

  羽林軍中的弓箭手紛紛引弓搭箭,對準了殘兵。殘兵跪在地上求饒,剛才還氣焰囂張的賊將撲通一聲跪倒,痛哭流涕道:“將軍……將軍我不敢了!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沈硯不為所動,一直沒出聲的宋致道:“沈中郎,能否,讓我親手送他上路?”

  沈硯回頭看她,她神色很平靜,眼底清澈得沒有雜質。沈硯猶豫了一下,解下佩劍,遞給她,默許了她的要求。

  宋致沖他微微一笑,下了馬,一邊走,一邊抽出佩劍,鋒利的寶劍在夜幕中光芒冷冽。她垂下手,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伴隨著“哧——”的聲音。

  賊將畏懼地跌坐在地,不住往後退。宋致走到人群中,絲毫不害怕會有殘兵暴起傷人。腳步停在賊將面前,賊將驚恐地仰頭看著宋致:“你……你不可以殺我……我是大將軍的……”

  一道寒光划過夜色,賊將的人頭滾落在地上,脖子出現了一個整齊的切口,鮮血不斷從缺口中冒了出來。一秒,屍首倒地,發出一聲悶響。宋致靜靜地站在人群中,似乎愣住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發出聲音。許久,宋致回過神來,走到賊將的人頭面前,伸手把人頭提了起來,走回到沈硯馬前,把劍入鞘,遞給沈硯,淡淡道:“沈中郎,謝謝。”

  沈硯收回劍,凝視著她。所有的人都反應過來,紛紛大吼了起來,吼聲匯集在一起,響徹雲霄。

  沈硯跳下馬,摘下了頭盔,氣沉丹田大喝道:“拿酒來!”

  一個羽林軍遞上酒,沈硯就那樣望著宋致的臉,把酒倒在他的頭盔上,倒滿一個頭盔,然後把頭盔往宋致面前一遞。

  宋致一怔。

  “宋小姐,我們軍人不像文人懂得用華美辭章夸英雄,但是我們敬佩一個人,認可一個人,認為她是一個勇士的最高禮儀就是用頭盔盛酒相敬。”沈硯平淡地解釋道,眼睛裡卻是滿滿的鄭重。

  所有的士卒都肅然起敬,握緊了兵器,目光灼灼地看著宋致。

  宋致提著人頭,人頭還在滴血,滿臉驚恐。她搖了搖頭,拒絕道:“沈中郎,我不是一個英雄,也不配被稱為英雄。我無法阻止這些人濫殺無辜,只是報仇而已,算什麼英雄?”她自嘲道,“況且,我於社稷無功,於百姓無勞,英雄,我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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