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哪種結果都不如今晚如何度過重要。

  “他回來了。”

  雜貨店的掌店姑娘小步跑前拉住正往家裡走的他,小聲又謹慎地沖他耳邊說了一句。穿著紅格子連衣裙的小女孩兒藏在她身後,聞言沖許稔露出一個天真懵懂的笑。

  許稔垂眼,只是麻木地點了點頭,就當沖掌店姑娘道了次謝。想了想又在褲兜里掏了半天找出顆玻璃糖,彎腰塞到那兒小女孩兒手心。

  沒有女孩兒能不對好看的人動心。她收了許稔的糖,再次綻放個明朗笑容,又紅著臉躲回母親裙擺後。

  許稔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轉了身朝反方向漫無目的走遠。像歸期不定的斷線風箏,離了巢的燕鳥群鶴,春末滴落無底溝的冰涼雨水。

  離開破壁磚瓦,破碎冰涼的酒瓶,毫無人氣的居所,齟齬叵耐的辱罵推打,永不見光的他的閣樓。

  他又能去哪裡呢。

  “是他?”

  “對啊,”鍾紓嘆口氣,“許家原本過得挺好的,結果兩三年前他爸染上賭癮,把家底都賭光了。那會兒後他母親就離開了,在外邊兒也沒個消息。聽說後來他父親存了心不想讓他媽找到他們,才搬來的埠安。”

  “我也只是聽說。你知道這種八卦三言兩語就可以傳遍,”鍾紓補充,“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只是隨便問問。”

  鍾麓一開始真的只是想弄清到底是哪兒來的漂亮娃娃,沒想到只是問了問這周圍有沒有跟他差不多大,一個人來來往往的男孩兒,卻被鍾紓一下猜中是誰,還恰好是他對門那棟同層樓的住戶。

  “還有個消息不知真假。上次去菜市場買菜,恰巧碰到那男孩兒,有個老婆婆神神秘秘跟我講了兩句。”

  “她說他爸爸,許家小孩他爸爸——”

  “曾經是個殺人犯。”

  那麼一切疑惑的都有了答案。為什麼那幫人見了許稔就不敢上前,為什麼他從來都是一人來往。

  明明只是偶然伸手幫我自己的陌生人,可能日後也再難遇見,而牽扯出的背後這麼一大團烏七八糟的事兒卻讓他說不出緣由的心亂煩躁,沉悶皺眉。

  “他應該日子很不好過吧。”鍾紓最後說了一句。

  不止吧,鍾麓想。他想起昨天少年轉身離開時被風掀起的半截衣袖下露出的一小塊兒肌膚,太過白皙以致其上幾條彎曲生怖的疤痕清晰可見。

  風吹過窗口薔薇,花骨朵被看不見的力推向對面黑暗閣樓,他從未見過那裡亮起過光。

  他能……再見到他嗎。

  “郵局附近是嗎?”

  鍾紓選的出租區往左了直走是片廢棄了的舊式小學。他要跨了小學往東了去,才是人多一些的鬧區。鍾麓惦記著要替姐姐跑去拿份快遞,大中午還下著雨就出門往夏日裡走。

  烈風狂溫中蟬鳴聲尤是喧囂,蒸騰著連空氣中迷濛水汽都隱約可見。有幾隻不常見的彩色蝴蝶揮舞著往廢棄教室飛去,像圍繞著指引著誰跟隨它們前進。

  他想起小時候他曾不知哪裡讀來的一則童話,泛黃的書頁上信誓旦旦寫著說在新的一年裡見到的第一隻蝴蝶的顏色,就代表了你這一年生活基調和好運與否。鵝黃色象徵著和暖溫柔,藍黑色則是會掉入憂鬱低潮。

  鍾麓抬頭望見離他最近的那隻柑橘鳳蝶。不遠處的教室盡頭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莫名耳熟,讓人忍不住拾起步伐往那兒走去。

  很久之後他想起這一段心血來潮又莫名其妙的相遇,還是覺得或許就是俗稱命運或宿命中的冥冥抉擇。按理說他並不是會好奇周遭事物的人,卻在聽到那段時有時無的悅耳鋼琴聲時選擇前進著去尋找聲音的蹤跡,然後停留在那扇未關緊的木門之前,透著布滿塵灰與蜘蛛網的糟舊罅隙中,看見那隻真正的蝴蝶。

  那是薔薇的顏色。鍾麓還認真想了想。有光透過窗戶映照在他身上,是熱烈的紅色,卻被男孩自身的白中和沖淡了幾分,再透過一層模模糊糊的薄窗,倒顯出一種薔薇般引人注意的淡色嫣紅。

  鋼琴是悅耳,熟悉且令人著迷的。他曾在相當一段時間裡循環過這首《secret》。在冗長乏味的失意歲月里他幾乎要忘了曾經聽這首鋼琴曲時候恣意柔軟的心情,卻沒想到在這偏遠地還能重溫且,由此再遇見那個少年。

  他彈得很輕,像不想被他人發現。卻也不失該有的力度,每個音節都清楚發聲,輕巧流利,讓人沉默地聽了整首都沒敢出聲打擾。

  一曲畢。

  許稔長長地舒了口氣,手還停留在黑白鍵上沒有拿下,等那陣繚繞的餘音消散,他才像完成了什麼鄭重儀式一般緩緩合上鋼琴蓋。

  心裡沒有那麼悶了,他想。

  偏偏在這時,不急不慢的叩門聲突然在教室外響起。

  許稔瞬間呆愣原地,條件反射幾乎就想轉身逃走,卻在這時聽見門外那個模糊挺立的身影小心翼翼開了口。

  “很好聽,”那是個陌生,年輕又帶點磁性的好聽聲嗓,“secret,很好聽。”

  鍾麓甚至看得見那個瘦削的身影在不自覺顫抖,似乎是驚於有人從頭到尾偷聽他的琴聲。他知道這樣不對,可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跟那人搭話。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