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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對人生的急迫性都有不同看法。

  然而幾天過後,大姐急急忙忙打電話到斐利貝家。她已經找到另一塊地,這塊地很讓她喜歡。一片翡翠綠的稻田,在安靜的路上,離鎮上不遠,而且整個顯露出好神靈的氣息。大姐告訴我們土地歸某個農人所有,是她父親的友人,亟需現金。他共有七阿羅待售,可是他因為需要很快拿到錢他願意只賣她買得起的兩阿羅地。她喜歡這塊地。我喜歡這塊地。斐利貝喜歡這塊地。圖蒂--繞著圈子橫越糙地,展開雙臂--也愛這塊地。

  "買了吧。"我告訴大姐。

  可是過了幾天,她依然舉棋不定。"你究竟想不想住在那裡?"我不斷詢問。

  她再次拖延時間,隨後又改變說法。今早她說,農人打電話告訴她,他不肯定還能不能只賣她兩阿羅地;他想出售完整的七阿羅地……問題在於他老婆……農人得和他老婆談談,看她願不願意把地分開出售……

  大姐說:"要是我有更多錢就好了……"

  老天,她要我籌出現金購買整塊地。儘管我在想辦法如何去籌到另一大筆令人驚愕的兩萬兩千美金,我還是說:"我辦不到,我沒有錢。你能不能和農人商量商量?"

  然後,眼神不再看我的大姐編了個複雜的故事。她告訴我說,前幾天她去找一位神秘人士,此人進入恍惚狀態,告訴大姐絕對必須買這整塊七阿羅土地,才能蓋一所好的醫療中心……這是天命……神秘人士還說,倘若大姐能買下整塊土地,或許哪天能蓋上一間不錯的豪華飯店……

  第45節:印尼故事(44)

  不錯的豪華飯店?

  啊。

  突然間我成了聾子,鳥兒不再歌唱。我看見大姐的嘴在動,但我不再聽到她說話,因為一個想法突然出現,公然掠過我的腦海:她在耍我。

  我站起身,和大姐道別,慢慢走路回家,直截了當地詢問斐利貝的意見:"她真的在耍我嗎?"

  他不曾對我和大姐的事情發表評論,一次都沒有。

  "甜心,"他體貼地說,"她當然在耍你。"

  我的心沉到谷底。

  "但她不是故意的,"他很快接著說:"你得了解峇里島人的思考邏輯。儘量榨取遊客的錢,是當地人的生活方式,也是每個人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現在要捏造有關農人的故事。甜心,巴厘男人打什麼時候開始需要跟老婆商量生意的事?聽著--那傢伙急著賣她一小塊地;他已經說願意賣。但她現在想要買整塊地。她要你為她而買。"

  我不敢苟同這個說法,有兩個原因。首先,我不願意相信大姐真的會這麼做。其二,我不喜歡他的言論底下所蘊涵的文化意味,那種殖民者的"白種男性負擔"之類的氣息,"這些人都像怎樣怎樣"的父權論調。

  但斐利貝不是殖民者,他是巴西人。他解釋說:"聽著,我這個南美人在窮困中長大。你以為我不了解這種貧困文化?你給大姐的錢,是她這輩子想都想不到的數量,而她現在有了瘋狂想法。在她而言,你是她的奇蹟恩人,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的大好機會。讓老天來評評理吧--四個月前,這個可憐的女人甚至沒有足夠的錢為她的孩子買午餐,但是現在她竟然想開飯店!"

  "那我該怎麼辦呢?"

  "切勿動怒,無論發生什麼事。你若動怒,就會失去她,這很可惜,因為她是個了不起的人,而且愛你。這是她的生存手法,就接受這個事實吧。切勿把她看做壞人,切勿以為她和孩子們不是真的需要你幫忙。但你不能讓她占你便宜。甜心,我看過這種事情一再發生。在此地長住的西方人,往往落入兩個陣營。半數人持續扮演遊客角色,說:"喔,這些可愛的峇里島人,真親切,真優雅"……卻被坑得很慘。另一半人對自己老是被坑感到灰心喪氣,於是開始討厭峇里島人。這是可恥的事,因為這讓你失去所有這裡的好朋友。"

  "但我該怎麼做?"

  "你得扳回局面。跟她玩些把戲,就像她跟你玩把戲一般。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那麼你終究幫了她的忙;她需要一個家。"

  "我不想玩把戲,斐利貝。"

  他親吻我的頭。"那你不能在峇里島生活,甜心。"

  隔天早上,我想好計劃。我真不敢相信--一整年學習美德、努力為自己追求誠實的生活之後,我即將吐出一個天大的謊言。我即將跟我在峇里島最喜愛的人撒謊,而她就像我的姐妹,還曾經為我清洗腎臟。老天,我將要對圖蒂的媽咪撒謊!

  我走去鎮上,走進大姐的店。大姐前來擁抱我。我挪開身子,假裝煩惱。

  "大姐,"我說,"我們得談談。我出了嚴重問題。"

  "和斐利貝之間?"

  "不是,是和你之間。"

  她看起來像要暈倒。

  "大姐,"我說,"我在美國的朋友們非常氣你。"

  "氣我?為什麼,親愛的?"

  "因為四個月前,他們給你一大筆錢買房,你卻還沒有買。他們每天寄電子郵件給我,問我:"大姐的房子怎麼了?我的錢呢?"他們現在認為你偷他們的錢用做別的用途。"

  "我沒偷錢!"

  "大姐,"我說,"我在美國的朋友認為你在……扯屁。"

  她倒抽一口氣,仿佛氣管挨了揍。她看起來非常受傷,我遲疑片刻,幾乎想摟住她,安慰她說:"不,不,這不是真話!都是我捏造的!"但是不行,我得演完。但是老天,她現在顯得十分震驚。大概沒有哪個英語用詞比"扯屁"在感情上更融入巴厘語當中。在峇里島說某人"扯屁"是一件很壞的事。在這個社會,早餐前大家都對彼此扯好幾十次屁,扯屁在這兒被視為娛樂、藝術、極端的生存法則,然而指出某人在扯屁卻是一種駭人的表達方式。在古歐洲包管會挑起一場決鬥。

  第46節:印尼故事(45)

  "親愛的,"她淚水汪汪地說,"我沒扯屁!"

  "這我知道,大姐。所以我才這麼煩惱。我想告訴美國的朋友,大姐不是扯屁的人,但他們不相信我。"

  她將手放在我手上。"我很抱歉讓你為難,親愛的。"

  "這真的很為難。我的朋友們非常生氣。他們說你必須在我回美國之前把地買成。他們說,如果下禮拜你不買地,我就得……把錢取回來。"

  現在她看起來不像要暈倒;她看起來像要斷氣。我有一半覺得自己是有史以來最可惡的人,向這可憐女人說這套謊言,尤其她顯然沒意識到,我根本毫無能力取出她的銀行存款,如同我毫無能力奪取她的印尼國籍。可是她怎麼知道?我讓錢神奇地出現在她的存款簿,不是嗎?難道不也能輕而易舉地把錢取回?

  "親愛的,"她說,"相信我,我正在找地,別擔心,我很快找到地。請別擔心……也許三天內就能解決,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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