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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第二次電視辯論(2)

  觀眾席上慢慢有騷動,大家開始議論雙方的辯論。

  陳三木說,蘇雲起先生給我們設置了一個無解的空洞,讓我們跳下去,你說它是一個陷阱也可以。陳步森悔改事件是一個令人疑惑的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偽的事件,你能說他悔改了嗎?不能,你能說他沒悔改,也不行,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就是存疑。我們不可能用一種存疑的方法來處理我們遇到的問題,所以我說,宗教是一種影響人情緒的有益處的東西,它只能讓我們的心情受安慰,但並無實質意義。它不是公理。在我們找到一個公理之前,我們有法律,法律即使有它的缺陷,仍然是我們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但在這一次的事件中,讓我感到吃驚的是,陳步森是否悔改一事竟然會對案件產生那麼大的影響,居然有可能影響到陳步森最終是否殺人不償命的問題。

  蘇雲起更正陳三木的說法:陳教授誤解了陳步森悔改事件的真實含義,實際上我要說明的是,陳步森信入信仰,他因信而稱義,就是說他因為信仰,而被稱為是對的,義的,好的,並不是靠他的努力,如果人能通過自己的努力達到公義標準,人類今天一定想出了避免犯罪的好辦法。陳步森今天信了,他稱義了,但他的罪行不但今天在法庭上要受審判,在末世還要受上帝的審判,後一種審判只會比人類的審判嚴厲得多。不但陳步森要受審判,我們也要一樣受審判。此外,我還要說,罪不一定只指罪行,它指向更重要的問題:和上帝中斷的關糸,所以,陳步森稱義,是指他恢復了和上帝的關糸,稱義的是上帝,不是我們,作為罪人的陳步森的一生以後還要受審,但他在生命上恢復了。上帝救的是他的靈魂,他做下的惡言惡行仍然要負責任,我們救的是罪人而不是罪,我們恨的是罪而不是罪人。

  陳三木問,我感到奇怪,你不斷地提到人有罪,既然人有那麼大那麼深重的罪,那你還為什麼如此振振有詞?我認為人自己是有辦法達到人的目的性的,所以我才有信心坐在這裡,奇怪的是,你自己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了,又怎麼會有信心坐在這裡?如果我是你,我會保持沉默,或者選擇自殺的方式。一個罪人有什麼權力和信心參加這樣的辯論?

  蘇雲起說,你問得很好,不錯,我是罪人,我認為人類靠自己無可救藥,但人是有尊嚴的,人的尊嚴和意義不是因為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和權力,那是世界的法則,一個人的價值是以他的行為和成就來決定;而有信仰的人卻說,人是按照神的形象和樣式造的,所以人的裡面有神的生命和性情,所以人是尊貴的有價值的,陳步森沒有陳教授有成就,有地位,有錢,但他本是按照神的形象和樣式造的,所以他多麼寶貴!無論他今天犯了多大的罪,他仍然是有這樣的形象的,今天,陳步森終於知道了,他是按照這個形象創造的,他迴轉的秘密就是因為他知道了這個,不是因為恐懼,不是因為要立功減刑,不是因為他狡滑,是因為他恢復了這樣的形象和性情。這才是陳步森悔改的真相。這個真相無法證明,無法用外面的方式證明,但顯現在我們心底的證據卻是明明可知,無可推諉的。

  觀眾已經按捺不住要參與討論。朴飛說,現在開放觀眾提問。

  一個觀眾起身問蘇雲起:我還是認為陳教授的問題你沒有回答,你用什麼證明陳步森的悔改是一個真實的事實?蘇雲起說,信。觀眾問,什麼叫信?蘇雲起說,相信。另一個觀眾就說,相信?我怎麼敢相信陳步森?我因為相信把他放出來,結果第二天就把我殺了怎麼辦?大家鬨笑起來。蘇雲起說,大家不要笑,如果覺得相信是一個可笑的東西,我們是可悲的,為什麼?因為相信是人類最美好的動作,信心比理性更加有力,陳步森犯罪十幾年從不想悔改,不是不知道分辯善惡,不是不知道犯罪是不好的,而是沒有離棄罪的能力,那麼分辯善惡有什麼用?人能分辯善惡了,卻因此反而失去了行善的能力,這難道不是耐人尋味嗎?所以,實際上人類主要是依靠信心而不是理性生存的,沒有信心的理性是跛腳的,是沒有生存勇氣的。相信才是得著真正能力的途徑。我們今天之所以會叫我們的父親為爸爸,不是因為我們檢驗了他的DNA,而是相信——他就是。在相信中,我們得到愛,在相信中,我們有了行為能力,我吃了一個蘋果,就相信這世界上有蘋果,我不必把世界上所有的蘋果都吃光。我們相信歷史,我們相信未來,我們相信友誼,我們相信啟示。朋友們,其實,我們是靠相信活著的。今天如果我們丟棄相信,或者貶低它的作用,只靠理性生活,我們的生活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幸福感。幸福是信心的饋贈,也是所有生命的意義。只靠理性生活是痛苦、艱難和沮喪的。今天,我相信陳步森已經悔改,你相信嗎?但我相信。我只能這樣對你們說,我相信。法律如果失去人的相信,它也只是無用的規條。我相信陳步森悔改了,陳步森也相信他自己已經悔改了。從相信到相信,就是這樣。這就是陳教授要問的,那一秒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回答,發生了相信的事。

  二十九.第二次電視辯論(3)

  朴飛說,至於陳步森是否像蘇雲起先生說的那樣,我們無從了解,他現在在看守所里。他現在生活得怎麼樣?他到底在想什麼?我相信大家都很想知道。我們欄目組本著認真深入的原則,和看守所方面進行了切實有效的溝通,準備了從現場聯線到看守所的專門環節,大家可以當面向陳步森提問題。但我們只談問題,不要涉及案情。

  現場立即議論紛紛,誰也想不到朴飛會突然宣布這個出人意料的環節。連陳三木和蘇雲起都沒想到。朴飛說,我們馬上就可以見到陳步森的畫面了。他觀察到,坐在不顯眼位置的冷薇聽到這個消息後,明顯地不自在起來。她的表情有一種說不出的驚異和慌亂。這正是朴飛要的效果,他暗示導播切鏡頭給冷薇,單機鎖定她的反應鏡頭。

  大屏終於出現了陳步森的畫面。冷薇看到,陳步森變胖了,但神情有些疲憊。朴飛說,陳步森,您好。陳步森回答,你好。朴飛說,我們看得到你,你看不到我們,是嗎?陳步森說,是。朴飛說,你長胖了,是不是在裡面保持了比較好的心情。陳步森說,還好,我很好。朴飛說,剛才你已經聽了一陣了,有什麼想說的?……陳步森想了想,說,我……沒什麼好說的,無論大家如何說我,我只想說,我沒讀多少書,有些也聽不太懂,我在這裡只想說,因為我的罪,給社會大眾造成了惡劣的影響,給冷薇的家庭造成了傷害,我感到很難過。我在這裡給冷薇,也給全社會道歉。陳步森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跪在地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朴飛說,我們看到你鞠躬了。陳步森,我們想知道,一審判決結果下來時,你的心情怎麼樣?陳步森說,我剛聽到消息時,真的有些沮喪,我沒什麼理由逃避它,但我真的很喪氣,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吃不下去。現在好多了。朴飛問,你覺得這樣的判決公平嗎?陳步森說,我想說,我死一千次都不為過,如果這樣能讓冷薇心情好一些。他說著有些哽咽。大家把目光轉向冷薇,冷薇把頭低得很低,誰也看不到她的臉。朴飛問陳三木:陳教授有問題嗎?陳三木咳了一聲,能聽出他聲音中的緊張,大約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真刀真槍的場面。陳三木問:陳步森先生,您好,我想問的話是,你上訴了嗎?陳步森說,我上訴了。陳三木問,你如果認為判決是公正的,為什麼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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