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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就僵了。陳三木說,沒有愛,有罪嗎?既然說到這了,我就告訴你們,我和周玲之間,已經沒有愛了,所以也沒有背叛。現在是個機會,我要說,你們的宗教是騙人的。正如尼采所說,那是心靈軟弱者的騙局。我想,我會用我的學術表達我對這一切的看法,因為經過這十五年,我太了解基督教了。對不起,我告辭了。

  ……周玲當場痛哭失聲。蘇雲起把她叫到小屋子裡。周玲對蘇雲起說,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努力了。沉默良久的蘇雲起說,當淫亂發生,合一就已經被破壞了;另外,聖經上也說,如果不信的一方堅持要離婚,你就不必勉強,讓他去吧。

  十六.爆炸性的新聞(4)

  十天後,周玲和陳三木辦理了離婚手續。陳三木在和周玲分手時,說,你保重,不過你是失敗的,你教育了多少年的陳步森,還是成了不良少年,我教的學生,保證不會這樣。

  周玲不發一言。

  就在這時,她接到了一個手機,是公安局掛來的,他們告知她,陳步森已經因為殺人罪嫌疑被逮捕。現關押於壩頭的市看守所。因為陳步森留給警察的是周玲的電話,所以鑑於無法投遞的原因,要求她前來接收有關文件,並為陳步森聘請律師。

  突然受到離婚和陳步森的雙重打擊,周玲幾乎崩潰。蘇雲起安慰她說,你放心,因為現在的陳步森,不是過去的陳步森了。他說,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叫沈全,是很好的律師,你可以請他為陳步森辯護。

  當天,沈全就接下了陳步森的案子。

  十七.一分鐘,妖魔變成了人?(1)

  陳步森案的突然公開,在樟坂引起了軒然大波,讀者大量投書《新樟坂報》展開了熱烈討論,爭論的焦點在於:應不應該給陳步森寬大處理?一度有一邊倒的觀點認為,陳步森是一個徹底悔改了的罪犯,應該給予寬大處理。因為長達半年的和被害人家屬的交往,可以證明陳步森已經痛切悔悟。有人甚至荒唐到要求把陳步森無罪釋放,說這樣的人就是放出去也不會再危害社會。

  曾經因此獲得成就感的記者朴飛今天卻遇到了一件讓他心驚肉跳的事情。他剛上班進到電視台自己的辦公室,收到一個快遞郵包,當他打開郵包時嚇得魂飛魄散:裡面裝著一條花蛇,一下子飛到地板上亂竄,整個辦公室亂成一團,大家紛紛躲避,發出尖聲怪叫。郵包里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罪犯的幫凶,你沒有看到被害人的血嗎?你沒有聽見她痛苦的哭泣嗎?

  朴飛不知道這種威脅從何而來,他的心開始哆嗦。主任把他叫進辦公室,說,人家寄郵包來也有他的理由,誰叫我們偏聽一面之詞呢?朴飛說我沒有不採訪被害人啊?是她拒絕採訪。主任問他,誰能證明?誰也不知道她拒絕採訪,你就是要千方百計採訪到冷薇,否則就說不清楚。朴飛說,好吧,我想辦法。

  實際上在朴飛決定再度採訪冷薇的時候,冷薇自己的心情也已經發生悄然變化。當她看到報紙和電視上同情陳步森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時,心裡湧起了極大的仇恨。冷薇回到家裡是一個標誌,在這個家裡她輕而易舉地回憶起了她和李寂共同生活的種種片斷,也許當初她早些回家就可能很快痊癒。她從一個太長的夢中突然醒來,內心引起的震盪無以倫比:丈夫被殺了,自己卻和兇手好了半年多。只要一看到李寂的遺像,冷薇的自責就如同排山倒海,她伏在遺像上痛哭,淚水把像片浸濕變形。

  母親看到女兒如此傷慟欲絕,也難過得無法自持。她撫摸著女兒的背說,孩子啊,你可別這樣一直不停地哭啊,你的身體都要哭壞了……這事不怪你,都怪我,是我把狼引來的,我對不起你。我怎麼也想不到小劉會是殺人的兇手啊。

  淘淘不懂事,竟然哭著要見小劉叔叔,惹得冷薇火起,所有的憤怒和愁煩集中到一起,她拎起淘淘就是一陣劈里啪拉亂打,孩子大聲哭號。母親一把從女兒手中把淘淘奪過來,說,你拿孩子出氣幹嘛啊?他能懂什麼啊?淘淘大喊,媽媽壞,媽媽壞,我要小劉叔叔,我要他給我做地瓜車,我要地瓜車!

  孩子的喊聲像針扎在冷薇心上。她跪在李寂的遺像前,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說,李寂,對不起,你看我把這個家帶到哪裡去了?李寂,原諒我,我們被人騙了,我不是故意這樣的,李寂,你不要這樣看我,我病了,才被人騙的,我會給你討回公道,親愛的,你什麼不來把我一起帶走?……冷薇哭得渾身顫抖,撲倒了地上,像死了一樣。

  朴飛就在這時打通了冷薇的電話。他很意外地獲得了冷薇同意採訪的要求。

  不到半小時,朴飛就帶著人馬到了冷薇的家。朴飛後來描述他第一眼看到冷薇的情形:她穿著一身全黑的套裝,臉色蒼白,眼瞼邊留有淚痕,那是一個典型的孀婦。她會在不經意間打一個寒顫,好像被冷風吹到一樣。說話的時候,她的嘴唇微微發抖。她的身後,擺著李寂的遺像,正好卡在攝像機的畫面里,使得她說的每一句話就像在為李寂伸冤似的。

  朴飛開始提問。冷薇的表情迅速聚集了可怕的憤怒,她稱這半年來發生的事完全是一個騙局,她是最深的受害者,因為她有病,所以沒有意志能力和行為能力。她說,我愛我的丈夫,我非常愛他……說著她對著鏡頭失聲痛哭。朴飛事後沒有剪掉冷薇連續的哭泣鏡頭,這個鏡頭長達一分鐘。這是樟坂電視台播出史上從未有過的鏡頭,當一個傷心欲絕的女人對著鏡頭哭泣長達一分鐘,你的承受力可能面臨考驗。但朴飛沒有打斷她,他靜靜在等待。冷薇哭得渾身顫抖,朴飛只是一個勁兒遞上手巾紙。

  冷薇哭到無聲,好像進入一片寂靜。後來朴飛問她,有人說,因為陳步森已經悔改,所以應該原諒他,你認為應該原諒他嗎?冷薇的目光渙散,說,把我燒成灰也不會原諒他,他就在我的眼前,把我丈夫的腦袋砸碎……說到這裡她又泣不成聲。採訪好幾次被這樣的哭泣打斷……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解決我的痛苦。朴飛說,可是,他現在已經被抓住了。冷薇說,公義來得太遲,他這是永遠當得的報應,我告訴你,也對所有要支持對他作寬大處理的人說,你們死過親人嗎?你們在失去親人之後,又遭遇過欺騙嗎?我都經歷過。朴飛說,也許陳步森沒有騙你,也許他真的悔改了?冷薇問,誰知道?你知道嗎?朴飛搖頭,我,我不知道。冷薇說,沒有一個人相信,只有他自己。誰能證明他是好意?誰又能證明我不是掉入了一個陷阱?朴飛回答,沒有。冷薇說,可是,他卻贏得了那麼多的社會同情,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說著她又掩面痛哭。朴飛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冷薇沒有一句話在指責他寫了那篇文章,但冷薇的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扎在他心上。這時,他的眼角看到在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張人像,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兇手。畫上扎了好多圖釘。朴飛內心掠過一種可怕的感覺。

  十七.一分鐘,妖魔變成了人?(2)

  冷薇對著鏡頭長達一分鐘的哭泣,對觀眾產生了極大的衝擊力。該期節目播出後,在樟坂引起了很大的震動。電視台在街頭隨機採訪了五十名觀眾談對陳步森案的看法,有四十四人傾向於嚴厲處置兇手。與節目播出前的情形發生了逆轉。大部份人認為,作為一個兇手,取得了比受害人更多的同情的確是不妥的。有人分析之所以對李寂關注不夠,是因為群眾對官員的同情會低於對一般民眾,他們對官員的被害的關注是冷漠的。但自從冷薇對著鏡頭哭泣一分鐘後,至少有一半的人轉而同情冷薇,並開始懷疑陳步森長達半年的古怪行為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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