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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結果讓陳步森對自己逃亡在外的決定開始顯得煩躁。他慢慢覺得自己可能太過恐懼而判斷失誤了,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如果這些信息只是讓陳步森感到煩躁的話,接下來他和冷薇的通話則讓陳步森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次日,陳步森冒險給冷薇打了一個電話。當冷薇聽到他的聲音時,電話那頭出現了哭聲。陳步森不敢吱聲,也不掛電話,後來冷薇不哭了,說,是不是我那天說錯了話,惹你不高興了?你這麼久不來看我?陳步森不知道說什麼。冷薇說,你突然就從門口走出去,讓我莫明其妙。你要是不想談李寂的事我們可以不談。陳步森說,李寂是誰?冷薇說,你還在為他的事生氣嗎?李寂對我來說是過去的事了,就讓他過去好不好?陳步森沒說話……冷薇說,快來看我吧,快來,我學會了磁帶里的歌,要唱給你聽。你為什麼不回來?陳步森說,對不起,我母親死了。

  十二.再度逃亡與浪子回家(3)

  陳步森自從聽到冷薇的聲音後,就一刻也在吳州呆不下去了。他清楚地知道,那件事並沒有過去。無論如何他必須回去。可是他知道回去意味著什麼:即使他回去什麼也不干,總有一天他會告訴冷薇一切。陳步森知道自己離不開那個女人了,除非到了他把一切和盤托出的那天。她仿佛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把他拖回去。可是如果他回去,就意味著死,早死遲死而已。陳步森難以抉擇,痛苦到一個地步,突然跪倒在床上。

  ……有那麼一刻鐘的時間,陳步森好像死了一樣,或者說睡了一樣,反正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想:就這樣沒有這些事多好。我是剛從母親肚子裡生出來,沒有做過好事,也沒有做過壞事,不好也不壞,無功也無罪,然後從頭開始。可是現在來不及了,一切已經發生。

  他一夜沒睡。半夜四點劉春紅回來,問他為什麼不睡,他沒說,劉春紅馬上就明白了,她問,你是不是又想歪了?陳步森低頭不吱聲。劉春紅點頭,抽上了一支煙,說,你一蹶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你是不是想回去了?陳步森還是不說話。劉春紅突然大叫:滾吧滾吧。她扔掉菸頭,開始發狂似地扯被單。陳步森撲上去壓住她,說,我什麼也沒想,好吧?劉春紅掙扎,說,去死吧,死吧。陳步森頓了一下,說,春紅,想聽我說真話嗎?劉春紅氣喘吁吁。陳步森說,為什麼我一直心裡害怕,只要不跟她說清楚,我就會一輩子害怕下去,一直到死的。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因為我在偷。劉春紅說,你不是不偷了嗎?你不是還在幹活要還她錢嗎?陳步森說,那只是錢,以前偷的只是錢,可是現在我還在偷,偷的不是錢了,偷的是更重要的東西,每次看到她對我好,看到她以為我是她大恩人,我就覺得自己偷了世界上最貴的東西,我不是恩人,我是兇手。

  劉春紅說,得,現在你走了,不偷了,行不行?陳步森說,我得把東西還給她,就是對她承認說,我不是恩人,我是那天晚上的兇手,我想告訴她那天晚上的事情。劉春紅說,好,就算這樣,你電話里跟她最後一次說清楚,然後把電話一扔,從此世界上再沒有陳步森這個人和他做的事,行不行?陳步森說,不行,我必須跟醫生一起對她說過去的事,否則她的病就不會好。劉春紅嘆氣,步森,你真的變了,我不認識你了。陳步森說,春紅,你不是愛我嗎?你為什麼不勸我自首?也許我不一定會槍斃的,我也怕死,但我想了好久,有把握的,如果我老藏著,被發現只有死路一條;我如果幫助她痊癒,難道不算悔改表現嗎?我能保住命的,最多判我個死緩,接著是無期,十五年後我出來,還不到五十歲。劉春紅說,我不干,我不想當活寡婦,我要的是你。陳步森說,那你很自私呢,我也很自私,因為我只想著自己和冷薇來往的好感覺,那種感覺真好,春紅,我沒有愛上她,我只是愛上了那種感覺,為了保留那感覺,我卻不願意配合醫生把她的病治好。劉春紅說,你說錯了,不是保留好感覺,是保命,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也不要上街了,我出去買菜,你給我好好在家呆著,別胡思亂想。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陳步森再也呆不下去了。他給劉春紅留下了一個紙條:春紅,我想了半天,還是回去,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不辭而別,你為我如此,恩深似海,來生報答,我這一去,未必不能再見,祝福我吧,也對不起你。步森。寫完紙條,陳步森伏在桌上流了眼淚。

  他找那包錢,卻怎麼也找不到,他知道是被劉春紅藏起來了。陳步森也不找了,就把抽屜里的錢搜到口袋裡,離開了吳州,坐上了前往樟坂的長途汽車。

  ……抵達樟坂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陳步森在早點攤上吃了油條,搭了一輛摩的來到了精神病院。可是陳步森一看到醫院的大門,腿就軟了,他沒有勇氣走進去。病人起床了,下到操場散步。陳步森一直等著冷薇的出現,過了十分鐘,她慢慢走下來,在操場上散步的時候,陳步森終於看到了她。他痛苦地凝視著那個女人……直到病人回去吃早飯,她的身影在樓梯上消失了,陳步森才往城裡的方向走去。

  一個上午陳步森魂不守舍,在樟坂的各處逛盪。他回到了樟坂,可是沒有勇氣回精神病院。因為他知道回去要做什麼。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哪裡。陳步森來到了江邊,從吊索橋上往下看,是湍急的江水。陳步森想,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父母親從來就沒要過他,大馬蹬也不要他了,劉春紅也不要他了,如果他不說出真相,冷薇也不會要他,我現在空空如也。

  陳步森一個人對著江面突然流出了淚水,眼淚飄到江水裡,形成很奇怪的景象,像霧一樣。這時,他耳邊傳來輕微的歌聲。陳步森循聲望去,才發現東門教堂就在吊橋東邊。陳步森想,我去教堂也沒有用,因為我沒有勇氣把事情告訴蘇牧師。

  十二.再度逃亡與浪子回家(4)

  但陳步森還是慢慢走到了教堂門口。裡面有一群聖詩班的人穿著白衣,正在練習聖歌。陳步森找到了蘇牧師的辦公室,他正在禱吿。見到了陳步森,蘇雲起吃驚地說,你的臉色為什麼這樣不好?陳步森脫口而出說,我出事了。蘇雲起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陳步森馬上就不想說了,但眼淚湧出眼眶。蘇雲起感到事態嚴重,說,你別著急,有話慢慢說。陳步森見到蘇雲起,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管不住了。蘇雲起問,發生了什麼事,能對我說嗎?陳步森猶豫了……我母親死了。他說了謊。蘇雲起哦了一聲,說,她沒得救,我很遺撼。這時陳步森突然說,可是我要得救,可以嗎?蘇雲起說,可以呀,你只要心裡相信,口裡承認耶穌是主,就必得救。

  陳步森感到自己從心到身體都虛弱到了極點,他說,我好像不想活了,蘇牧師。蘇雲起說,你壓力很大嗎?陳步森說,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什麼也不想做,我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蘇雲起說,這不是壓力,是罪,所有人都把纏累人的罪當成是壓力,其實是罪。是罪讓人不自由。耶穌的血能洗淨人的罪,因為他已經在十架上為我們擔當了一切的罪。陳步森說,可是我怎麼也相信不了有神,我從來沒見過神。蘇雲起問,你見過電嗎?陳步森說沒有。蘇雲起說但它有,你是通過光知道有電的。你只要把你的靈打開,就像打開電燈開關一樣,電來了,你的靈打開,光就來了,安慰就來了,自由也來了,因為神來了。陳步森說,我該怎麼辦?蘇雲起說,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來討好神,一個人成為聖徒不是因為他做了事情,好比一個人恢復和父親的關糸不是因為他為父親做了一頓飯,這和恢復關糸是兩件事。一個人承認自己是有神生命的人,就是和父親關糸的恢復,一種原本就存在的關糸的恢復,沒有人去檢驗父親的DNA才相信他,只是依靠信,除了相信還是相信,生命可以證明但它不需要證明,他只宣告,你只承認,先有生命,後有知識,人類主要是靠信心生存的,這樣人類才有幸福感,才能體驗到真正的自由,如果人類只依靠思想活著,是沒有幸福和自由的。就像你現在這樣,明明需要神,卻只是在想它,而不接受它,有什麼用?你現在可以信嗎?陳步森喘著氣,感到興奮又緊張。蘇雲起問,你摸到神了嗎?陳步森說,是……可是。蘇雲起說,你不需要把世界上的蘋果都吃光,才相信世界上有蘋果,是不是?陳步森突然有心中透亮的感覺,說,是的。蘇雲起又說,小孩子一口就喝下了果汁,可大人卻只在研究它,你說是誰真正得到了它?是孩子。孩子和果汁構成了生命的關糸,可是大人研究了一輩子,果汁是果汁,他是他,一點關糸也沒有。陳步森問,我相信他,我的罪就真的沒有了?蘇雲起說,是的,你的罪被赦免了。陳步森心中的堤壩終於潰決了,一下子哭出來:我願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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