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至少我是從實驗中了解這個的:一個人若能自信地向他夢想的方向行進,努力經營他所想望的生活,他是可以獲得通常還意想不到的成功的。他將要越過一條看不見的界線,他將要把一些事物拋在後面;新的、更廣大的、更自由的規律將要開始圍繞著他,並且在他的內心裡建立起來;或者舊有的規律將要擴大,並在更自由的意義里得到有利於他的新解釋,他將要拿到許可證,生活在事物的更高級的秩序中。他自己的生活越簡單,宇宙的規律也就越顯得簡單,寂寞將不成其為寂寞,貧困將不成其為貧困,軟弱將不成其為軟弱。如果你造了空中樓閣,你的勞苦並不是白費的,樓閣應該造在空中,就是要把基礎放到它們的下面去。

  英國和美國提出了奇怪可笑的要求,要求你說話必須能被他們理解。人生和毒菌的生長都不是這樣聽命的。還以為這很重要,好像沒有了他們便沒有人來理解你了。好像大自然只贊成這樣一種理解的能力,它養得活四足動物而並不能養活鳥雀,養活了走獸而養不活飛禽,輕聲,別說話和站住的吆喝,好像成了最好的英文,連勃萊特也能懂得的。仿佛只有愚蠢倒能永保安全!我最擔心的是我表達的還不夠過火呢,我擔心我的表達不能超過我自己的日常經驗的狹隘範圍,來適應我所肯定的真理!過火!這要看你處在什麼境地。漂泊的水牛跑到另一個緯度去找新的牧場,並不比奶牛在餵奶時踢翻了鉛桶,跳過了牛欄,奔到小牛身邊去,來得更加過火。我希望在一些沒有束縛的地方說話;像一個清醒的人跟另一些清醒的人那樣他說話;我覺得,要給真正的表達奠立一個基礎,我還不夠過火呢。誰聽到過一段音樂就害怕自己會永遠說話說得過火呢?為了未來或為了可能的事物,我們應該生活得不太緊張,表面上不要外露,輪廓不妨曖昧而朦朧些,正如我們的影子,對著太陽也會顯得不知不覺地汗流浹背的。我們的真實的語言易於蒸發掉,常使一些殘餘下來的語言變得不適用。它們的真實是時刻改變的;只有它的文字形式還保留著。表達我們的信心和虔誠的文字是很不確定的;它們只對於卓越的人才有意義,其芳馨如辱香。

  為什麼我們時常降低我們的智力到了愚笨的程度,而又去讚美它為常識?最平常的常識是睡著的人的意識,在他們打鼾中表達出來的。有時我們把難得聰明的人和愚笨的人歸為一類,因為我們只能欣賞他們的三分之一的聰明。有人偶然起了一次早,就對黎明的紅霞挑剔開了。我還聽說過,"他們認為卡

  比爾的詩有四種不同的意義;幻覺、精神、智性和吠陀經典的通俗教義。"可是我們這裡要是有人給一個作品做了一種以上的解釋,大家就要紛紛責難了。英國努力防治土豆腐爛,難道就不努力醫治腦子腐爛?而後者實在是更普遍更危險的呢。

  我並不是說,我已經變得更深奧了,可是,從我這些印張上找出來的致命缺點如果不比從這瓦爾登湖的冰上找出來更多的話,我就感覺到很驕做了。你看南方的冰商反對它的藍色,仿佛那是泥漿,其實這是它純潔的證明,他們反而看中了劍橋之水,那是白色的,但有一股糙腥氣。人們所愛好的純潔是包裹著大地的霧,而不是上面那藍色的太空。

  有人嘀咕著,說我們美國人及一般近代人,和古人比較起來,甚至和伊莉莎白時代的人比較起來,都不過是智力上的矮子罷了。這話什麼意思?一隻活著的狗總比一頭死去的獅子好。難道一個人屬於矮子一類便該上吊?為什麼他不能做矮子中最長的一人。人人該管他自己的事情,努力於他的職責。

  為什麼我們這樣急於要成功,而從事這樣荒唐的事業?如果一個人跟不上他的伴侶們,那也許是因為他聽的是另一種鼓聲。讓他踏著他聽到的音樂節拍而走路,不管那拍子如何,或者在多遠的地方。他應否像一株蘋果樹或橡樹那樣快地成熟,並不是重要的,他該不該把他的春天變作夏天?如果我們所要求的情況還不夠條件,我們能用來代替的任何現實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們不要在一個空虛的現實上撞破了船。我們是否要費力去在頭頂上面建立一個藍色玻璃的天空呢,雖然完成後我們還要凝望那遙遠得多的真實的天空,把前者視作並未建立過的一樣?

  在柯洛城中,有一個藝術家,他追求完美。有一天他想做一根手杖。他想,一有時間的因素就不能成為完美的藝術作品,凡是完美作品,其中時間是不存在的,因此他自言自語,哪怕我一生中不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也要把它做得十全十美。他立刻到森林中去找木料,他已決定不用那不合式的材料,就在他尋找著,一根又一根地選不中意而拋掉的這個期間,他的朋友們逐漸地離開了他,因為他們工作到老了之後都死掉了,可是他一點也沒老。他一心一意,堅定而又高度虔誠,這一切使他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永久的青春。因為他並不跟時間妥協,時間就站在一旁嘆氣,拿他沒辦法。他還沒有找到一個完全適用的材料,柯洛城已是古湮的廢墟,後來他就坐在廢墟上,剝一根樹枝的皮。他還沒有給它造出一個形狀來,坎達哈朝代已經結束了。他用了手杖的尖頭,在沙土上寫下那個民族的最後一人的名字來,然後他又繼續工作。當他磨光了手杖,卡爾伯已經不是北極星了;他還沒有裝上金箍和飾有寶石的杖頭,梵天都已經睡醒過好幾次。為什麼我要提起這些話呢?最後完成的時候,它突然輝耀無比,成了梵天所創造的世界中間最美麗的一件作品,他在創造手杖之中創造了一個新制度,一個美妙而比例適度的新世界;其間古代古城雖都逝去了,新的更光榮的時代和城市卻已代之而興起。而現在他看到刨花還依然新鮮地堆在他的腳下,對於他和他的工作,所謂時間的流逝只是過眼幻影,時間一點也沒逝去,就像梵天腦中閃過的思想立刻就點燃了幾人腦中的火絨一樣。材料純粹,他的藝術純粹;結果怎能不神奇?

  我們能給予物質的外貌,最後沒有一個能像真理這樣於我們有利。只有真理,永不破蔽。大體說來,我們並不存在於這個地方,而是在一個虛設的位置上。只因我們天性脆弱,我們假定了一類情況,並把自己放了進去,這就同時有了兩種情況,我們要從中脫身就加倍地困難了。清醒的時候,我們只注意事實,注意實際的情況。你要說你要說的話,別說你該說的話呵。任何真理都比虛偽好。補鍋匠湯姆·海德站在斷頭台上,問他有什麼話要說。"告訴裁fèng們,"他說,"在fèng第一針之前,不要忘記了在他們的線尾打一個結。"他的伴侶的祈禱被忘記了。

  不論你的生命如何卑賤,你要面對它,生活它;不要躲避它,更別用惡言咒罵它。它不像你那樣壞。你最富的時候,倒是最窮。愛找缺點的人就是到天堂里也找得到缺點。儘管貧困,你要愛你的生活。甚至在一個濟貧院裡,你也還有愉快,高興,光榮的時辰。夕陽反射在濟貧院的窗上,像射在富戶人家窗上一樣光亮,在那門前,積雪同在早春溶化。我只看到,一個安心的人,在那裡也像在皇官中一樣,生活得心滿意足而富有愉快的思想。城鎮中的窮人,我看,倒往往是過著最獨立不羈的生活。也許因為他們很偉大,所以受之無愧。大多數人以為他們是超然的,不靠城鎮來支援他們;可是事實上他們是往往用了不正當的手段來對付生活,他們毫不是超脫的,毋寧是不體面的。視貧窮如園中之花糙而像聖人一樣地耕植它吧!不要找新花樣,無論是新朋友或新衣服,來麻煩你自己。找舊的;回到那裡去。萬物不變;是我們在變。你的衣服可以賣掉,但要保留你的思想。上帝將保證你不需要社會。如果我得整天躲在閣樓的一角,像一隻蜘蛛一樣,只要我還能思想,世界對於我還是一樣地大。哲學家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不要焦慮求發展,不要屈服於玩弄你的影響;這些全是浪費。卑賤像黑暗,閃耀著極美的光。貧窮與卑賤的陰影圍住了我們,"可是瞧啊!我們的眼界擴大了。"我們常常被提醒,即使賜給我們克洛索斯的巨富,我們的目的一定還是如此,我們的方法將依然故我。況且,你如果受盡了貧窮的限制,例如連書報都買不起了,那時你也不過是被限制於最有意義、最為重要的經驗之內了:你不能不跟那些可以產生最多的糖和最多澱粉的物質打交道。最接近骨頭地方的生命最甜蜜。你不會去做無聊的事了。在上的人寬宏大度,不會使那在下的人有任何損失。多餘的財富只能夠買多餘的東西,人的靈魂必需的東西,是不需要花錢買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