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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的喧吵中度著這開會以前的時光。台上站得有今晚主席貓頭鷹先生,像貌莊嚴,可怕的
成分比可愛的成分多,與平常時節貓頭鷹一樣。
「先生。我不認識這個主席!」她搖著那隔座的一個灰色鳥的膀子。
這是灰鸛。象正在悼亡,一個瘦瘦的身材上,加著一些不可擔負的苦惱。然而這憂愁
的鳥,望到與他交談的是一個外國小姐,他就告她這主席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物。
作主席的恐怕台下有聽不懂他說話的,又請出一個燕子來當翻譯。這翻譯是一個女的。
到過北方又到南方,作翻譯的才幹當然是並不缺少了。並且作翻譯的是女人,則聽者縱不
全懂,從一種咿咿宛宛的曼聲中也可了解了一半了。
阿麗思小姐,各處的縱目看,就看到在記錄席上一個穿灰色短褂的大漢子。
「鸛先生,這個我很想知道。」
「那是土鸚哥。用七種語言說明這歡迎會的意義,便是這位所作的。你瞧著,那是一
個很老實的鳥,缺少美觀衣裳的,常常有一顆又聰明又正直的心,這就是。」這大嘴憂愁
的灰鸛,隨即又感嘆似的為這個長是幫人作書記的漢子抱屈。阿麗思小姐覺得這個鳥的身
心必定是為憂愁齧壞了的,所以凡事悲觀。然而要找一句話去勸勸他,又想不出一句適當
的話,就不再同他說,再過廿分鐘,時間已到了。
主席站在主席台前,未發言以前先是整理他的花格子呢外衣。
在台下一個座位上,有竹雞輕輕的說:——我們主席品貌真好,單看那頭簡直就是個
貓!
阿麗思小姐,聽這話聽在心裡,又去看那個竹雞,竹雞見有外國女人覷他,就不開口
了。
只聽到一個禾雞笑竹雞,說,——
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
還虧他在竹子林里不怕出醜!
阿麗思小姐就替這竹雞難為情,然而竹雞倒不在乎。
時候到了,由鈴鐺鳥搖鈴。阿麗思小姐心想,這倒比爸爸的禮拜堂打鐘好聽多了。
把鈴搖畢後,就見到會場忽然紛亂一陣又忽然沉靜起來。
主席貓頭鷹,先在講台上用粉刷子擦著黑板,用背對會場的來賓,似乎是在展覽它的
衣樣。過一陣,才掉身來致今晚開會的詞:我們今天非常榮幸,就因為所歡迎的是八哥君;
這八哥君是一個語言博士,用語言發表主張我們是同志!
下面就拍手。關於拍手我們很明白,有些地方是專雇得有人來捧場的,又有些人是一
赴會場就以拍手為表現義務的,這個地方當然兩種鳥都有。
主席就讓那些拍手的最後一個聲音靜止時,再從從容容的繼續下去。
從議員到瞎子算命,
一張口可以說是萬能!
啄木鳥是個啞子,
命里是作更夫到死。
我們為什麼要叫?
問問喜鵲可知道。
他因為善於觀察人顏色,
人人便都很樂意送他飯吃。
任何人有禍患來到,
我同烏鴉君便能相告:
雖因為多嘴人罵我們缺德,
我們嘲笑人的本領可了不得!
又是拍手。且眾鳥中有把帽子擲起多高表示高興的,主席在捧場中是懂到讓別人盡興
的,就又待著。待到那會場中急於要聽下文的鳥打哨子制止那擲帽子吆喚的以後才再開口。
喜鵲君有口受人歡迎,
我有口卻也還能夠弄人——
八哥君才識淵博,
使我們更應當相自愧末學!
八哥君,那是不用再多介紹了,
他可用一千種語言嘮叨!
這嘮叨不比田中蛤蟆,
一開言包你要打哈哈。
諸位且安安靜膊,
坐下來聽個分明。
我在此還應感謝作我翻譯的燕子,
她的話是純粹的動人的吳語。
又拍手,為後面的一句話拍手。
貓頭鷹先生,用一種韻語把歡迎詞說完後,見拍掌的也拍夠了,卻不見八哥博士出頭。
事情很奇怪。然而阿麗思小姐,因此就有機會去聽台下對這歡迎詞的批評了。
一匹雲南公雞象個官樣子,見到燕子就不高興,在那裡同一個同鄉說:那奶奶翻譯聲
音真好笑,所翻得全是些蘇州腔調!
我們又不是來看戲,
要這奶奶來台上扭來扭去!
南京鴨子,是一位中年太太,如格格佛依絲太太那樣年紀,卻心廣體胖的,對這批評
就加以批評,說:苗子,你們哪裡懂這中間的竅?
只曉得高聲大氣的叫!
可惜這奶奶是瘦了點,
怕是三天不吃過兩頓飯!
關於瘦,有擁護的。水鷗,湖北長江岸旁生長的,她說:嗤,因為你是別人把飯喂,
你也就永遠不知道米價貴。
若是燕子身體與你一樣胖,
人人不是應當每天吃「板燕」?
南京鴨子:
我聽不慣這輕薄子的輕薄話,
有誰諷刺到我我可要罵!
若說肥不是有福,別說我,
怎麼許多一品夫人又象肉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