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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元英無言以對,只能沉默不語。

  林雨峰拿起手槍,從槍里退出兩顆子彈放到茶几上,居高臨下地說:“我來古城,是要見識一下你是何許人。這兩顆子彈本來是給你的,你留著。你死不死對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讓你太自以為是了,我要讓你知道我看不起你。你慢慢懺悔去吧,別指望我在你設計的屈服條約上簽字,向你這種人屈服我感到羞恥。”

  說完,林雨峰把槍收進黑色公文包里,起身而去。他已經達到了來古城的目的,不但見識了丁元英是何許人,也貶損了丁元英的精神,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臨出門的時候,他轉身向起來送客的丁元英扔下一句話:

  “你記著,我埋到土裡也比你多一口氣。”

  4

  古城之行,林雨峰了卻了一樁心事。

  那輛黑色尼桑風度轎車該加油了,他自己也是一天沒吃東西,此時也餓了。出了嘉禾園小區,他找到一家加油站把油箱加滿,在街邊的一個小吃大排檔吃了一碗既不算京味也不算陝味的手工撈麵,然後開車上了高速公路,他沒有回北京,而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行駛。這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多鐘了,他一邊抽著煙一邊駕駛,清涼、自然的晚風吹進車窗,既沒有夏日的炎熱也沒有空調冷風的呆悶,悠然自在。

  抽完那支煙,這時候他打開了手機,信息欄上顯示出一串趙青的電話號碼。他正要給趙青打過去,手機鈴響了,又是趙青的電話,於是他趕緊接聽:“趙青嗎?我是雨峰。”

  趙青第一句話就是:“我的天!你怎麼回事?”

  林雨峰笑笑說:“我正出古城,剛會過咱那位丁先生。”

  趙青鬆了一口氣,說:“我想你也是去古城了。怎麼樣?何許人哪?”

  林雨峰說:“小子還可以,算個人物。”

  趙青說:“這邊當庭宣判了,樂聖敗訴。”

  林雨峰哈哈一笑說:“這麼慘?連個擇日宣判都沒混上?行啊,也踏實了。”

  趙青問:“你怎麼把客房退了?”

  林雨峰說:“我不回北京了,雞公山是有名的避暑勝地,我到山上溜達溜達。你先把閻所長他們打發回去,然後和司機一塊兒飛武漢,順便視察一下武漢公司的工作,咱們在武漢會合,讓司機從武漢把車開回去。”

  趙青一聽就急了,說:“雞公山離古城七八百公里,你一個人開車不行。這樣,要麼你立即調頭回北京,我帶兩個司機出北京一路迎你。要麼你把車開到鄭州住下,我和司機最遲明天中午趕到鄭州,我陪你去雞公山,閻所長他們交給志偉打點。”

  林雨峰泰然而家常地說:“嗨嗨,我怎麼聽你話裡有話,想哪兒去啦?我就是有點心情不好,失眠睡不著覺,咱是人哪,還沒成仙嘛。你讓我折騰折騰,散散心,折騰累了痛痛快快睡上一覺就過來了。說好了,武漢會合,我掛了。”

  趙青急忙說:“別掛,別……”

  林雨峰掛斷通話,關掉了手機。

  這輛黑色尼桑一路高速行駛,見車就超。右車道路面常常比左車道有較大損壞,行駛在上面很顛簸,一些大貨車就占著左車道行駛,任你怎麼閃燈鳴喇叭就是不往空著的右車道上避讓,林雨峰就頻頻從緊急停車帶超車,如果是平時他的司機開車,這種違章超車他絕對不會允許。就這樣急駛了5個小時,他在夜裡兩點多到達鄭州黃河大橋。

  8月的黃河正值汛期,河面寬闊,水流湍急。林雨峰把車靠邊停在黃河大橋中段的緊急停車帶,下車走到護欄旁,將那支史密斯-韋森CS45手槍扔進黃河。為了把這支槍從深圳帶到北京,他事先把槍藏到工具箱裡,硬是派兩名司機輪換開車行程2700公里到北京,而面見過丁元英之後,既然不宜打死他,這支槍也就沒用了。

  處理掉手槍,林雨峰駛出黃河大橋。他估算了一下,距離雞公山還有300多公里,於是過了黃河橋收費站又加了一次油,繼續沿107國道南行。

  時而走高速公路,時而走國道,兩側只有劃一的護欄、防眩板和各種標誌,極易導致視覺和心理疲勞,人在極度疲勞的情況下駕駛,也極易發生暫時性的大腦空白。林雨峰本來就沒有長途駕車的經驗,完全是憑藉一種特定的心態支撐著大腦的興奮。他開啊開啊,終於在早上7點多的時候駛入大別山,從駛離北京開始算起,他已經連續行駛了1000公里。雞公山越來越近了,而他給自己設計的生命終點也越來越近了。

  他知道訴訟之後等待著他的都是什麼,股東、債主、公司幹部……方方面面的人都來跟他做工作,然後是樂聖去與格律詩接洽,然後是談判、妥協、簽字畫押,無論你是扭扭捏捏還是半推半就,其結果都早已經被人註定了。

  他是樂聖公司的董事長、大股東,他無法躲避,但是他實在不願去面對這些了。他也不想讓人看出來他是自殺,他所設定的死,只是由於疲勞駕駛所導致的一次意外事故。

  雞公山是大別山西端的一個支脈,因形狀酷似雄雞挺立而得名,是中國著名的四大避暑勝地之一,自古就有“三伏炎蒸人慾死,清涼到此頓疑仙”的美譽。這裡層巒疊嶂、溪泉流涌,猶如一幅令人陶醉的畫卷詮釋著人間仙境的真義。

  大別山的盤山公路像一條帶子似的纏著山體蜿蜒而上,公路一邊是陡峭的山壁,一邊是懸崖。那輛黑色轎車由於長途跋涉幾乎看不到原來的本色了,已經完全被灰塵覆蓋。這時候的林雨峰實在太困了,困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不知為什麼,他腦海里恍恍惚惚浮現出小時候常聽的一首歌: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產隊裡開大會,訴苦把冤伸。他在心裡蒼涼地感嘆:人,原來是可以被憋死的。

  林雨峰看了看腳下的山崖,心裡說:就這樣吧。方向盤一偏衝下山崖,接著是汽車翻滾跌撞的響聲,接著是谷底閃起一團火光……

  ·44·

  第四十四章

  1

  深圳樂聖音響有限公司訴北京格律詩音響有限公司不正當競爭一案以樂聖公司的敗訴而宣告結束,一場訴訟在樂聖知名品牌的烘托和媒體的大肆炒作下使格律詩公司一夜之間名揚四方,諸如扶貧的公司、發燒友的朋友、價格最低質量最好的產品……幾乎所有的化妝品都塗到了格律詩品牌的臉蛋兒上,沒有花一分錢GG費而獲得了最好的GG效應。同時,這場訴訟也把樂聖公司逼上絕境,或倒閉,或就範,已經沒有多少迴旋餘地。

  一時間,報紙、電視、網上圍繞著得救標準與得救之道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討論,而林雨峰的微妙之死更激化了有識之士針對丁元英個人的痛斥。

  《是法律的失敗還是文化的失敗?》一文摘錄:

  法律是社會道德的底線,是解決最基本、最表面的問題,不解決文化的根本問題,文化的問題只能由文化的覺悟解決。一個民族的文化屬性就是這個民族的主,主宰著這個民族的文明、榮辱、興衰。一個民族最強調道德的時候,正是這個民族道德最淪喪的時候。

  《給強者的道德構建一個文化平台》一文摘錄:

  法律治標,文化治本。法律對於滋生法律的文化土壤無能為力,對于越過法律潛入文化土壤地帶從事更大損害、更大掠奪的行為無能為力,法律是維持社會秩序的最後一道防線,是最軟弱、最無奈的強大。法律的神聖是緣於道德文明的崩潰,關注弱勢,激勵強者構築更高的道德平台和獲得更大的綜合效應,需要相應的社會文化。

  《誰在移動道德底線?》一文摘錄:

  我們觀想一個由人民政府制定了一個允許人民富起來的政策,如果這個允許人民致富的政策是這個政府對人民的恩賜,那麼所有因為這個政策掙了錢的納稅人無疑應該對這個政府感恩戴德。如果這個允許人民致富的政策是這個政府本該如此作為的天職,那麼所有因為這個政策掙了錢的納稅人就無須對這個政府感恩戴德,而是滿意。如果用納稅人的錢幫助弱勢群體,納稅人的榮譽、價值怎麼體現?弱勢群體應該對誰表示感謝?這個恩德應該記在誰的帳上?納稅人是應該感恩戴德,還是應該享有榮譽?納稅人有沒有可能在解決了自身的生存之後再去追求更高的生命價值?

  《關於殺富濟貧的思考》一文摘錄:

  構築強者的道德平台是一個複雜的社會工程,道德平台太低,勢必擠壓弱勢群體的生存空間,而過高的道德平台又必然存在兩個問題:首先是很少有人能攀援上去,沒有可操作性。其次是過多的幫助不利於社會進步,弱勢群體得到的輸血越多,則自身的造血功能就越差,就越接近死亡。道德平台理想的高度,是優勝劣汰的法則與人人平等的道德兩者之間的平衡。主流的文化,是優勝劣汰的文化,是不給落後觀念生存空間的文化。然而,如果不關愛弱勢,道德還有價值嗎?等級是客觀存在,如果我們連等級的存在都不敢承認,社會又怎麼可能去建立一種更高級的道德文化?如果沒有個體的文化價值的量變,又怎麼可能會產生民族的文化價值的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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