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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見喜子坐在旁邊的另一張桌前。我猜想他大概是有意躲開我,並不僅是因為一個局長一個副局長要分開兩桌坐,出於禮貌的安排他才坐到了那裡。本來就是知青的聚會,民間性的色彩,沒有利害關係,沒有等級差別,也沒有所求或所應,便也沒有那麼多現在官場和商場上花樣繁多的講究。

  昨天晚上的飯桌上,喜子和我挨著坐在同一桌,快要散席了,我剛想走的時候,喜子突然站了起來,後退了兩步,晃晃悠悠地指著我,對我說道:肖復興,我告訴你,3隊那個老孫的老婆子什麼都不是,別看你為她哭,你看她家弄的那樣子,雞食都上了鍋台……我知道他是喝多了,他手裡握著的酒杯還在不停地晃,酒都晃灑了出來。但是,他的這一番話,還是讓我驚愕,並把我惹火了。我走到他的面前,打斷了他的話,問他:那我倒想問問你了,你是什麼?然後,我轉身就走了。

  今天,也許,喜子是對昨天酒醉之後說的話有些後悔,不大好意思了,坐在一旁去了。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過去和他說幾句話,畢竟明天一清早就要離開這裡了,而他是我在武裝營時的老朋友,是我們看著長大起來的孩子。但是,昨天他的話實在讓我生氣。無法原諒他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為他褻瀆了我和老孫老邢之間的感情,更在於他在2隊也是和他們一起在艱苦的日子裡走過來的,又是和我一起到3隊看望了老邢家那真實的情景,知道我和老孫一家的來龍去脈,為什麼沒有激發起他對老孫逝世後老邢孤苦伶仃一個人的同情之心和關切之情,相反會冒出那樣的想法,竟然說人家什麼都不是?想要人家是什麼呢?是個有級別有官銜的大人物?是個有鼻子有眼的英雄模範?為什麼我沒有看到老邢家的雞食上了鍋台,而他偏偏看見了?是我的眼睛視而不見,還是他的眼睛出了毛病?真的,我無法理解,便也無法原諒。

  不過,說心裡話,在我的眼裡,喜子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在武裝營當警衛員的時候,我們在一鋪炕上打過滾兒。那時,他也就是十七八歲,甚至還要小,天天跟在教導員營長屁股後面,像個跟屁蟲似的,那樣的天真頑皮。況且,昨晚,他也是喝醉了,酒精燃燒,讓他忘乎所以,也就滿嘴地跑火車了。我在自己的心裡給自己、也給他都留下了一個台階。如果他端著酒杯過來,說一聲昨晚喝高了,什麼也不用再解釋,然後和我碰個杯,也就算了。誰也別要求誰,每個人都有著各自做人和做事的標準和底線,站在不同的位置、角度和場合,心裡的話和嘴上的話,過去的事和現在的事,都不能要求那麼一樣一致。

  告別的晚宴到了尾聲,喜子始終沒有過來。我猶豫了一下,就這樣散了?要不要有個告別的話和哪怕那麼一點的意思?我發現喜子的眼神有時向這邊掃過來,似乎和我一樣,也是在猶豫不定。我想了想,還是應該我主動一些吧,就端起了一個杯子,往裡面斟滿酒,站了起來,向喜子走了過去。

  最後的晚餐不歡而散

  他看見我過去了,顯得很高興,端起酒杯,也站了起來,迎著我笑了起來。如果什麼話也不說,就這樣把杯中的酒幹了,也許一切都真的一鍋糊塗沒有了豆,也就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結束圓滿得花好月圓。

  我走到他的身邊,對他說了這樣幾句話:喜子,明天我們就要走了,我先敬你一杯。我知道你從2隊從大興島調到建三江,為建三江的建設立下過汗馬功勞……

  開頭的這樣幾句,他靜靜地聽著,很高興,很受用,沒有說話。

  我接下去的話,立刻讓他的臉上變了顏色。我說:臨走了,我只想提醒你一句,這話是對你說的,也是對我自己說的,別忘本,甭管當了多大的官,別忘了我們都是從2隊從大興島那裡走出來的。那些現在還在那裡的人,他們確實是什麼都不是,他們就是最底層的老百姓,你還想讓他們是什麼呢?你別不高興,聽我把話說完,我剛才說了,問你的這些話,其實,也是問自己的話,我們都應該提醒我們自己,不應該忘本,不應該忘了他們!

  我只想著我把心裡的話傾訴完,一時沒有注意到喜子是在竭力控制著自己,更沒有發現他今天已經又是喝多了,酒精再一次讓他沒有克制住自己。只見他把酒杯“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來,說了一句:你這麼說,我不跟你喝了。然後就控制不住地罵了起來。

  我也火了,要和他爭吵。趙溫也騰的站了出來,指著喜子罵:你是什麼東西!一下子,場面亂了起來,人們趕緊把我們拉開,把我推走,一直推到餐廳的外面,拉到賓館的房間裡。很快,局長跟了過來,很客氣地一個勁兒勸解著,不住地責怪喜子又是喝多了。

  晚宴不歡而散。

  那一晚,正是立秋,夜風吹來,有些蕭瑟,下弦月久久沒有升上來,也沒有見一顆星星,夜空一直很暗。李龍雲、老朱和佩莉,分別過來好心地勸我,我的心裡始終難以平靜,最後的晚餐是這樣的收場,不知道是我的做法多此一舉,還是命定的在劫難逃?

  過了一會兒,孫英來了,因為賓館裡的熱水器出了毛病,她來帶大家出去找個浴池洗澡。我本不想去的,她熱情相邀,讓我不忍駁了她的面子,我知道她的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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