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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道無知,彼受其福!

  郎罷別囝:「吾悔生汝。

  及汝既生,人勸不舉。

  不從人言,果獲是苦。」

  囝別郎罷,心摧血下:

  「隔地絕天,及至黃泉,

  不得在郎罷前!」

  這一首可算是真正新樂府,充滿著嘗試的精神,寫實的意義。

  他在詩的體裁上,很有大膽的嘗試,成績也不壞,如下舉的幾首:

  琴歌

  琴調秋些。

  胡風繞雪,

  峽泉聲咽,

  佳人愁些。

  長安道

  長安道,

  人無衣,馬無草,

  何不歸來山中老?

  可惜他的詼諧詩保存的不多。我們只可以舉幾首作例:

  梁廣畫花歌

  王母欲過劉徹(漢武帝名劉徹)家,飛瓊夜入雲車。紫書分付與青鳥,卻向人間求好花。——上元夫人最小女,頭面端正能言語,手把梁生畫花看,凝掩笑心相許。心相許,為白阿娘從嫁與。

  酬柳相公

  天下如今已太平,相公何事喚狂生?個身恰似籠中鶴,東望滄溟叫數聲。

  這一首大概即是《舊唐書》所謂「贈柳宜城,辭句率多戲劇」的一首。柳渾有愛妾名叫琴客,柳渾告老時,把她嫁了,請顧況作詩記此事。他作了一篇《宜城放琴客歌》,末段云:

  ……人情厭薄古共然。相公心在持事堅。上善若水任方圓,憶昨好之今棄捐。服藥不如獨自眠,從他更嫁一少年。

  末兩句便是很詼諧的打油詩了。他又有《杜秀才畫立走水牛歌》,更是純粹的白話諧詩:

  崑崙兒,騎白象,時時鎖著師子項。奚奴跨馬不搭鞍,立走水牛驚漢宮。江村小兒好夸騁,腳踏牛頭上牛領。淺草平田擦過時,大蟲著鈍幾落井。杜生知我戀滄洲,畫作一障張床頭。八十老婆拍手笑,妒他織女嫁牽牛。

  他又有《古仙壇》一首,有同樣的頑皮:

  遠山誰放燒?疑是壇旁醮。仙人錯下山,拍手壇邊笑。

  孟郊,字東野,洛陽人,《新唐書》說是湖州武康人。生於天寶十年(七五一),死於元和九年(八一四)。他壯年隱於嵩山。年幾五十,始到長安應進士試;貞元十二年(七六九),他登進士第。過了四年,選溧陽尉。韓愈《薦士》詩云:

  酸寒溧陽尉,五十幾何耄!

  故相鄭餘慶為河南尹,奏他為水陸運從事,試協律郎。故白居易《與元九書》云:

  近日孟郊六十終試協律(試即後世的「試用」)。

  元和九年,鄭餘慶為興元尹,奏他為參謀,試大理評事。他帶了他的夫人去就職,在路上病死,年六十四(以上均據韓愈的《貞曜先生墓誌》)。

  他終身窮困,卻很受同時的詩人劉言史,盧殷,韓愈,張籍,一班人的敬愛。韓愈比他少十七歲,同他為忘年的朋友,詩文中屢次推重他。韓愈說:

  其為詩,劌目

  心,刃迎縷解,鉤章棘句,掐擢胃腎;神施鬼設,間見層出。唯其大玩於詞,而與世抹人皆劫劫,我獨有餘。(《墓誌》)

  韓愈的詩里也屢次讚嘆孟郊的詩,如云:

  東野動驚俗,天葩吐奇芬。(《醉贈張秘書》)

  又云:

  有窮者孟郊,受材實雄驁……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薦士》)

  孟郊是個用氣力做詩的,一字一句都不肯苟且,故字句往往「驚俗」;《墓誌》所謂「大玩於詞,而與世抹」,所謂「劌目心,鉤章棘句」,都指這一點。他把做詩看做一件大事,故能全神貫注。他吊詩人盧殷詩云:

  ……至親惟有詩,抱心死有歸……

  又他《送淡公》詩云:

  詩人苦為詩,不如脫空飛。一生空

  氣,非諫復非譏。脫枯掛寒枝,棄如一唾微。一步一步乞,半片半片衣。倚詩為活計,從古無多肥。詩飢老不怨,勞師淚霏霏。

  這樣的認真的態度,便是杜甫以後的新風氣。從此以後,做詩不是給貴人貴公主做玩物的了,也不僅是應試應制的工具了。做詩成了詩人的第二生命,「至親惟有詩」,是值得用全副精神去做的。孟郊有《老恨》一章云:

  老恨

  無子抄文字,老吟多飄零。有時吐向床,枕席不解聽。斗蟻甚微細,病聞亦清冷。小大不自識,自然天性靈。

  這種詩開一種新風氣:一面完全打破六朝以來的駢偶格律,一面用樸實平常的說話,煉作詩句。韓愈說他「橫空盤硬語」,其實他只是使用平常說話,加點氣力煉鑄成詩而已。試聽他自己說:

  偷詩

  餓犬

  枯骨,自吃讒飢涎。今文與古文,各各稱可憐。亦如嬰兒食,餳桃口旋旋。唯有一點味,豈見逃景延?繩床獨坐翁,默覽有所傳。終當罷文字,別著《逍遙》篇。從來文字淨,君子不以賢。

  他的「硬語」,只是刪除浮華,求個「文字淨」而已。

  孟郊的詩是得力於杜甫的。試看下面的幾首絕句,便知他和杜甫的關係:

  濟源寒食 七之二

  女嬋童子黃短短,耳中聞人惜春晚。逃蜂匿蝶踏花來,拋卻齋糜一瓷碗。

  一日踏春一百回,朝朝沒腳走芳埃。飢童餓馬掃花喂,向晚飲溪三兩杯。

  長安落花飛上天,南風引至三殿前。可憐春物亦朝謁,唯我孤吟渭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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