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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又忽然把我調到同胡同另一個「號子」。這裡有兩個人,一個是瘋子,整天喊罵林彪和唱解放歌。隊長儘管責罵,她根本不理睬,視若無人。她每次被戴銬(有時是背銬)時,梳頭、洗臉、洗衣、吃飯、大小便、扎褲子等等都由我和另外一人幫助她,這是管理員隊長命令的。過了好幾天,瘋子的背銬解除了,另外一人也調走了。「號子」里剩下便是我和這瘋子二人。我和她各睡左右,面對牆角,我非常耐心地遷就她,怕她發瘋打我。因此,我日夜提心弔膽,寢食不安,幸而過了一星期我也被調換到同胡同別的「號子」,依然四人共住。又度過了好幾個月。

  大概是1969年底的一天清晨,圓廳里鬧哄哄,一會兒,醫生進我們「號子」,叫一人填寫單子,並關照把我們「號子」里的東西和自己的都填上。我拿過單子要填時,醫生說:「你們不用填。」大家心驚肉跳,不知又將發生什麼事了。後來知道是大調動。我們見填單子的人被叫出去後,從窗口偷看到一批一批、一車一車開走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當在廁所里倒馬桶時,犯人告訴我們:這些人都調到外省去了。

  大家將信將疑,出獄後才曉得這次大調動是按第一號戰備命令採取的行動,是林彪搞的陰謀。

  出獄後,才知難友李蘊和大批人被轉移到山西臨汾縣的各監獄,還有調到別處的。林彪死後,監獄對政治犯的看管放鬆些,待遇有所改善,有些「號子」的門不鎖上了,犯人可以自由去廁所,但不准互相來往,不准離開「號子」。

  四、我的七十歲生日

  我又被換到依然是十三胡同另一個「號子」,這是從外邊押進來的一般市民,案件性質同樣不允許講,大家也不願多嘴。一個青年學生不守獄規,經常受監獄隊長的指責處罰。1970年2月初即陰曆正月初五,正是我七十歲的生日。我在這「號子」

  里度過了這值得紀念的一天。這天正巧,年飯有五六塊肉丁的葷菜。「號子」里難友都舉起這碗葷菜為我祝賀生日!此情此景,每逢生日便浮現在我的腦海。

  幾年的獄中生活,已使我鍛鍊出頭腦「真空」化的能力,培養了平靜的心情,今天飯後盤坐在板床上,卻心潮澎湃,思緒萬千,所有的往事湧上心頭,淚水直淌!

  更思念國內外兩代孩子們。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我,擔心著我的安危,尤其是國內的孩子們,自顧不暇還要掛念我。我痛苦愁思,度日如年的心情非筆墨所能形容。

  我很擔心國瑛女、大明兒是否能頂得住這次運動的驚濤駭浪?七歲的外孫女小琪受到這樣的遭遇,她的小心靈將蒙受難以癒合的創傷!新婚後兒媳婦以及親友們又不知情況怎樣廣號子」里的人說:「今天是你滿七十的生日,怎麼這樣難過?平時從沒見過!」這幾句話使我猛然轉念,對!這是大時代的小悲劇,不論男女老少人人挨到。這就是嚴酷的現實、我在這樣的情緒下度過七十歲生日。啊!難忘的回憶!

  當時飯後回原位坐下沉思,隨筆寫下如下一首:

  獄中生日

  辰逢七十古稀年,

  身陷囹圄罪何見。

  青松不畏寒霜雪,

  巍然挺立天地間。

  五、學習、勞動、難友情

  林彪事件以後,獄裡的生活比較正規些。這時候,我在床板前地下,每天總要原地小跑八百多步鍛鍊身體。同號人打趣地問。「怎麼?跑到天安門了?」我笑而未答。集體學習開始,每晨起床洗臉、刷牙、早飯後,四人共同背誦「老三篇」、《毛主席語錄》,下午幾個「號子」的犯人約二十幾人,一起學習,一周三次。因其中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到也滿有趣味。大家嘰嘰喳喳、熱熱鬧鬧地討論學習「老三篇」、《紅旗》雜誌和《人民日報》文章,因為水平關係,無一次不是不歡而散。有時還得被隊長臭罵一頓而結束。有次二十幾人集合在另一個「號子」里,叫大家發表感想,我也發了言,大家說我講得很好,對我起了敬意。此外還有項勞動任務,也是一周三次,三四十人共同拆洗翻做其他「號子」里犯人的棉襖、棉褲。

  這些衣褲又髒又臭還有虱子、血跡,拆時隊長發給每人一個口罩,講究衛生!我接過手,暗自好笑,什麼骯髒污穢的環境都呆過了,還在乎這個?我和大家一樣,在嚴冬冰冷的水裡洗淨這些拆下的棉衣、棉褲。見我年歲大了,大家好心勸我不要洗,我很感動。

  我在這具有綜合用途的床板上翻做棉衣褲,每到翻鋪棉花時,我總是在這板上跳來爬去團團轉,以至腰酸背痛,犯人們都稱讚我做得好。我和犯人們還經常外出掃雪、掃地。

  無論勞動、學習,有不少犯人都互相打小報告給隊長,互相傷害,企圖邀功贖罪,夢想早出獄門。

  我們在廁所里是有限定時間的。同「號子」難友吳世良(著名戲劇藝術家英若誠的夫人),每晨在廁所里往往過了規定時間,大便還解不出,監獄隊長狠狠地催著回「號子」,她彎著腰捧著肚子哭著回「號子」。我突然想到一個方法,在每晨起床前仰臥平躺,用右手在肚子右邊上端往左下繞一百次,手掌少許用力。她照做了兩次,就便出了,解決她一個苦痛,她非常高興。難友吳世良是聰明善良的女性,她還年輕,可惜出獄後於1987年不幸因癌症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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