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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傳昭!”連曜運足了中氣,不急不躁,一字一頓的喚出這個名字,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在這十尺見方的石室轉了一個圈兒,又朗朗的傳回各個人的耳朵。

  勝負在此初見。

  黑衣人的木椅卻沒有停滯片刻,也是不急不躁,一輪一步的向連曜寶生兩人前方滾來。狹路相逢,卻不是勇者勝,而是棋逢對手,石室內陰冷安靜,只有幾隻火把撐著光亮,連曜竟然覺得手心一把汗,輕輕捏了捏寶生的手,她的手卻冰涼小巧,安靜的躺在自己的手掌中。

  賭牌還有第二點,不要賴皮,即使輸的掉了褲子,也不能悔牌,不能賴帳。

  連曜強咽下口水,繼續運氣調侃道:“我倒是告訴你,那天你的卷子出了什麼紕漏,為何惹到武宗皇帝大怒。”黑衣人被一眾土蠻推著壓過來,毫無反應,簡直不像活著的感覺。

  連曜知道現在硬拼並沒有回手的勝算。

  賭牌到最後,只能脫褲子了。

  連曜尷尬看了看寶生,她似乎也在仔細觀察黑衣人,縮著小小的脖子,像只冬眠從泥里爬出來的土撥鼠。連曜湊近她的小耳朵:“看來我押寶壓錯了,你爬道我背上,我們等機會出去。”

  寶生卻沒有依言,突然像只支起耳朵的土拔鼠,蹦蹦跳跳出了地窩,喧囂起來:“就你這樣子,給你第二次面對聖上的機會,你也只會落得免落孫山的窘境,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可是依我看,你的學問離真正的大儒差遠了去了,只會裝神弄鬼的欺騙這些窮鄉僻壤的蠻人。我是真正見過當世大儒,有本事你去和江西東林黨的黨魁去辯論學問啊,有本事你去和益州的江右學派去辯論學問啊!我告訴你,學問大不是吹出來的,是寫書,寫書你知道嗎,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你寫了什麼東西,就只會穿儒生的衣服唬人!”

  針落有聲。

  黑衣人揮了揮手,作勢又要壓去木椅上的按鈕。寶生這次警醒了多,嗦的一聲便隱身去連曜背後,埋起了頭,但嘴裡卻不肯停下:“沒有那椅子,你和我一樣是個無用之人!還儒生,我呸。”連曜拿不準黑衣人的心思,暗自摸進了腰間的劍匣子。

  黑衣人頓住了很久,各方俱是無聲戒備,石室里的霉氣都凝重起來。終於,黑衣人擺了擺手,身邊一眾武士遲疑了片刻,緩緩退出石室。

  連曜卻更繃緊了神經,梨花劍已經出匣子,劍鋒的寒光晃動在石柱之上。

  “看來你們想吃透了我,和我好好聊聊咯。那收起你的劍吧,現在你內力全無,拿起這柄劍也不過和我一樣,裝腔作勢而已。”黑衣人乾乾澀澀的說道,全無煞氣。

  “這麼多年,我常常夢見那年,我穿了緋紅羅圓領袍,長的到腳,內里穿羅裙,腰束銀色朝帶,五更時分隨著其他的學子一起上太極殿的情景,那天清晨,太陽照在太極殿的琉璃瓦上,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麼美的場景了。”

  “盧傳昭,二十多年沒有人叫我了,我都忘了這名字了,人這輩子叫什麼有什麼關係。”黑衣人緩緩而談,安靜的半攤在木椅上,像一張風乾的樹葉。

  “我這輩子,再也寫不了書了,你看我手,爛掉了。哈哈哈。”說著爆發出一陣駭人的狂笑,像是從乾癟的胸腔擠出的風。

  “如果沒有猜錯,你是中了景泰十五年那場瘟疫。”連曜冷冷道。

  “瘟疫,瘟疫,你知道是什麼瘟疫的話,還會這麼輕鬆嗎。”黑衣人饒有興致的打量連曜,噓著嘴唇道:“是麻風病。”

  “景泰十五年,西南諸州,麻風病盛行,十個郡縣有八個皆染此病,病者不是被燒死就是被趕走。看來你是被族人趕走才能存活下來的。”連曜儘量拖延著話題。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大家留評,給我也指點指點方向。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不是,我將他們全燒焚了,一堆堆的燒開,那火燒的極旺,想來也是很奇異的事情。原來控制人心也是如此簡單。”黑衣人似乎沉醉在自己的回憶中。

  寶生聽得噁心,也覺得此人神智不算正常,再不敢出言刺激。

  連曜倒是很有興致:“如果真的有機會再進太極殿面聖,你可願意和我聯手。”

  黑衣人似乎愣住了,忽而大笑起來:“我倒是奇怪你怎麼沒和那個吃裡扒外的傢伙跑掉,在這裡老老實實和我說話呢。”

  寶生也吃了一驚,沒有想到連曜拋出這個念頭,心中升騰起不解,伴著不快。

  連曜卻不理會,堅持道:“亂世梟雄,殺人放火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道:“亂世梟雄,亂世梟雄,好一個亂世,可在天子眼中,歌舞昇平,四海來朝。卻不知,就在我被趕出京城的那年,南安部急於擴張,西南又遇瘟疫饑荒,百里荒蕪,我挑逗起溪火部和水西部集合起來,將他們趕入中原內地,朝廷抓住時機招安了他們,分了他們的領地,擴充了那個梁王的地盤兒。”

  連曜不想聽這些嘮嘮叨叨的陳年舊事,蠱惑道:“你現在勢單力薄,卻把握著阿牛山這道隘口,若是能幫我堅守這道防線十年,切斷與柔然部的聯繫,我便可還你十倍的地盤兒。”

  黑衣人啐了一口大笑:“就你這樣兒還能和我談謀略,你拿什麼和我談,你自己早就像朝廷棄子,扔來這西南,你孤軍作戰,朝中有何靠山能翻牌?你還正當自己是東寧衛的大都督,東寧衛是鐵打的,可掌握東寧衛的人可是流水的。你真當我是這窮鄉僻壤的瘋子,於朝廷秘聞一概不知?就算你贏了這份軍功,就能像朝廷吆喝?做你的千秋白日夢吧。”

  “可柔然部不同,如日中天,掃蕩大漠,你能抵擋十年,十年之後呢?你後繼無人,朝中無援,柔然鐵騎將會大兵南下,橫掃中原,只不過又是一個韃子王朝,你說我是投靠他們,還是依仗你這個草頭大將。”說完一陣狂笑。

  連曜卻不變色,心平氣和道:“果然是當年進士第一,於此分析十分精闢,十年之後的事情確實難說,可是柔然部也不是你說的這麼硬氣,現在的老單于有十子,和你聯手的烏烈與我東寧衛交鋒數年,不分上下,你看中他的勢力,可你不怕他若是無法奪得單于之位,只怕也只是曇花一現。十年之內,柔然部必有一場內訌,九龍奪珠,就看花落誰家了,你能確定能壓對寶?”

  沒想到黑衣人長嘆一口氣:“你是連承宗的兒子,我曾經在朝廷上拜會過你的父親。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愚忠還是奸佞,你口口聲聲東寧衛,那東寧衛也不過是你的一段經歷,可你家族的經歷呢,你真的放下了?天子也不過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你真的對大夏天子忠肝利膽嗎?我是死過幾次的人,我知道那滋味,死過,就不想再死了。你這輩子被這大夏朝折騰如此,既然是亂世,那就不如做梟雄。”

  話中帶著冷笑,又帶著挑逗蠱惑,話音絲絲入耳,直戳連曜內心。

  家族的經歷,做梟雄,這輩子被這大夏朝折騰如此,幾句話在心中翻來覆去,難以釋懷,竟然有些忿然的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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