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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曜乘周圍人不備,抽了寶生的手摳在手中:“前方兇險,在這裡等我。”連曜額上的銅盔壓得極低,刻進眉間點出一路紅印,盔頂的紅穗子被風吹的絞亂了下來縛住了眼角,本來凜冽桀驁的眼神卻傻傻的藏了一絲溫情,雖然沒有那樣暖心的笑意,卻多一份堅韌的忠誠。這種大氣至美的氣息讓寶生竟有些哽咽,只能拼命的點頭。

  忽然聽得有人報到:“全部集結完畢,請大都督下令指示。”

  倒是連曜於緊要處矜持,不動神色轉了身,冷靜道:“下。”不再回頭,只剩背影,但寶生覺得他的眉眼在笑。這笑意蕩漾在寶生心中,竟有些痴了。

  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此時寶生才體會這句的意境。時間過去越是久,四周越是寂靜,心中卻越是焦躁,滿心滿眼都是他說話的樣子,走路的樣子,嘲諷人的樣子,各種傻樣子擠滿了腦袋。想喊出來,可仿佛一開口,聲音就會被四周空空的山谷吃掉。

  舒安知道寶生是女子身份,見她毛毛燥燥拔弄著枯草上的殘雪,上前安撫道:“且請放寬心,只要是連大都督親自督陣,沒有不破的,地方小匪何足憂心。”說了卻自己都覺得嘴笨的枉然。

  寶生偷偷攀近懸崖,從上往下凝視著天坑,初始覺得像張怪獸的嘴,眨了眨眼擴大來看,卻更像張詭異的笑臉,慢慢咧開嘴,又倏然闔上,讓人不寒而慄。

  寶生剛想退後,只聽得隱隱有些悶然的轟響,坑中閃爍的光亮全熄。舒安也覺不妥,拽了寶生回來,一時間地動山搖,沙石飛揚,一股黑煙濃濃的彌散開來。而懸懸的掛梯起了晃動,數隊人物翻越而上。

  舒安揮手嚴陣以待,定睛一看,為首卻是自己人鄒焦保,滿臉是血,混了塵土,只剩烏溜溜的眼睛。不等舒安問話,鄒焦保搶道:“下面出狀況了,來不及細說,先撤!”

  舒安急得扯住道:“連大都督呢?”鄒焦保喘氣道:“他在後面押陣,死活不肯先出,囑我等先上,不知現在如何!媽的!剛開始一切順利的出奇,甚至見著了賊子王,不料那廝會法術,很多兄弟突然全身滾燙冒起煙來!那情形,輪到我親眼看到也是嚇破了膽,只能先轍!”

  舒安氣的怪叫一聲,恨不能飛身下去營救,卻牢記連曜交待的話,拉扯起寶生就往馬上推。

  突然人情洶湧,一片哀號,只見數條雲梯不勝重負,未端似乎有人砍閥,眼見就要麻繩就要抽斷,晃動的厲害,不斷有人被重重摔下,嚎叫著墜入黑霧。

  寶生心裡咚咚的跳動厲害,就像要蹦出胸膛,父親的慘狀在眼前晃動,那他……寶生不敢想下去,撲面的灰沙迷糊了眼睛,茫茫然掃了一眼四周的亂象,舒安似乎扯著嗓子在拉扯自己,卻聽不清他說什麼。

  舒安瞅著寶生好似著了魔怔般,攀著已經快坍塌的的岩壁,摸索著雲梯的頭繩顫顫巍巍就要跳下去!

  舒安想起連曜的囑託,心急的想要燒起來似得,一步飛上就要拽起寶生的手,本想借著巧力帶走寶生,寶生掙脫不開,古怪笑了笑,輕聲道:“得最莫怪。”低頭就是一口咬到舒安手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比較難寫,希望快點過去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數年後,寶生也記不得躍下的那一刻是怎麼樣的決絕的想法,只覺得自己突然身輕如燕闖過煙塵濃霧,說不出的暢快,竟然顧不得驚懼恐怖。

  舒安在崖邊上眼見著寶生攀著搖搖欲墜的雲梯直甩下去,來不及一絲多想,左手借著崖石之力,飛身之下在崖邊雙點數寸,踩上雲梯,旋身躍起右手牢牢抓住寶生的手腕。

  寶生驚道:“舒大哥!”舒安被兩個人的力道往下扯,吃重的說不出來話。寶生想掰了他的手,卻無從使力。舒安瞪了寶生一眼,從嗓子扯出一絲聲音吼道:“別動!我不是救你,我是下去救連曜那小子!”

  越往下力道越大,輕盈的暢快褪去,只剩沉重和心悸,仿佛被心口被壓住大石,喘不過氣呼不出聲,黑臭的濃煙刺痛的睜不開眼睛,耳朵被忽忽的風聲撕裂。

  舒安卻看準時機,用力踩住雲梯的麻繩,兩人纏上雲梯,被甩的方圓數尺晃蕩方慢慢穩住。舒安嚴厲道:“小心往下。”

  寶生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無聲慢慢往下攀去,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漸漸光亮,漸漸有些廝殺拼搏的聲音。

  寶生聽得舒安:“噓”了一聲,舒安使了巧勁兒,暗提內力倒掛在雲梯上,提了寶生到牆壁上,兩人慢慢往最黑暗的角落攀爬而去,找到一處三尺見方的溶洞藏匿起來。

  兩人藏匿其中,舒安衝著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接著從兜裡面掏出個中空的銅錐子,底座套在石岩壁上,錐面塞入耳中。

  寶生見他面上漸漸有些淡然的寬懷,想問問什麼情況,又不敢開口,實在憋得難受,舒安瞥了一眼,將銅錐子撤下,也塞入她耳中。

  開始時候茫茫然都是輕輕嗡嗡的雜音,突然有些清明的擊打聲,一下,兩下,三下,嚶嚶傳入耳腔,突然放大,舒安一把奪了銅錐子下來。

  “連小子他們就埋伏在這附近,你且在此處,待我出去匯合。”舒安用唇語傳到,邊將銅錐子遞到寶生手中,“認真聽著音兒,三下就是呈品字,四下就是合圍,自己琢磨吧。”

  寶生看著他悄無聲息的低頭竄了出去,身影轉瞬消逝在黑黢黢的隧道中。自己塞了銅錐子進耳朵,心中竟有難言的歡喜,歡喜到不能自已,歡喜到有些眩暈,歡喜到衝掉恐懼:他還安好,平安,他就在這附近,掂著這小小的銅錐子,仿佛就握起了和他的聯繫,他若有若無的氣息又撲面而來。

  寶生揣著這滿天歡喜辯認著各種聲響,希望將他的一絲聲音剝離出來,隔離出只有他的世界。

  三聲就是品字,寶生在岩壁上摳出形狀,暗想著連曜在品字的哪一邊,品字在移動,聲音由近而遠,越來越細微,漸漸分散,變成四聲。四下就是合圍,似乎散開形成了極細的網,細到失去了音響,寶生心急,突然轟隆聲四起,金戈鐵馬之聲轟隆隆鑽耳而來,心悸之下,寶生放了銅錐子。

  望開卻見左側有道漏光的小孔,久違的燈火通亮,寶生被折煞了眼睛,再看時心卻少了一拍。

  連曜遠遠站在石台之上,頭頂紅纓銅盔,面龐染上血污灰煙,身上銀色的胄甲也被熏成黑色,唯有雙目清明堅定,手執一柄櫻色長戟,嘴角不經意微揚,倨傲的氣勢宛如烈火,直逼對手。石台四處燃起了烈烈的火把,連曜全身沐浴著金色光輝,宛如天人。

  分開兩個時辰,寶生卻恍恍惚惚覺得過了小半生,一年來的零零角角、一絲一扣的相處總交雜著各種不快,此時恐懼卻沖刷了所有的猜忌和難堪,只留下點點滴滴似真似假的溫情纏綿。這相思突如其來,卻震耳欲聾,直達人心,寶生呆呆地從罅隙中目視著這個人,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心潮,直想朝他奔去,深知此時不可,只得用手緊緊摳住石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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