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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憋悶,碧雲出了內院,就往帳房走去。剛到半道,見遠遠謝睿過了遊廊,便站定等了。謝睿上前做了一揖,道:“給姨娘請安。”碧雲有些失神,半響方道:“你做的很好。”謝睿抬了頭,迎上碧雲的目光,冷冷道:“不知姨娘又是誰的人呢。”

  碧雲聽得此話,啞然失笑道:“一介婦人,又說是誰的人。我可是你父親的人呢。”謝睿目光一掃,道:“教司坊的碧雲歌姬,可是千金不得見的美人。委屈在小小謝府,可是浪費的很。”碧雲心中黯然,自言自語道:“你還記得我是碧雲歌姬。”臉上卻嫵媚笑開:“入了賤籍的人,能嫁到宰相府,可是天大的福氣。”

  謝睿道:“看你報信於我的份上,暫且容你在此,莫再耍小心眼,挑撥離間。若是不然,我可不顧不得姨娘的身份了。記住了。”說著狠狠一擺手自去。

  第39章 東風款款扶搖起

  “你說謝家那廝懷疑上她了。”連曜聽了雪煙的述說,皺了皺眉頭,指節噠噠叩著小桌面,道:“如何這麼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雪煙頓了頓,想說些什麼卻又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連曜仔細瞧了一眼雪煙,緩和道:“懷疑就懷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她把那隻老狐狸迷住,那小廝一時半會拿她不住。只是以後端的無比要警醒些。”

  “聽舒安說,說你要調去西南線?”雪煙偏轉著頭,淡淡的問道。連曜凝神望去軒窗外的小院,道:“這次倒不怕凶多吉少,只是怕曠日持久。雲貴川西,民匪加上土蠻之難,雖然聲勢不大,但沿邊境之長,民匪之眾,況且我並不熟悉西南風土人□□物,客場作戰,又無後援,只怕沒有三五年是壓制不下去。他們也是費了番心思把我推去,只盼我困死在那邊。”說著,拳頭重重捶了一下桌角。

  雪煙聽得心驚,追著問道:“那這次朝廷發給你多少人馬。”“多少人馬?哼,既然盼著我困在那裡,怎麼會撥給人馬。新皇上嘴上說道,只帶東寧衛並九門營各自雜番數千人,馳援西南,沿途收納流民入行伍,一來擴充義軍,二來穩定人心,變流禍為我方所用。這小皇上不懂軍事打仗,倒是頗懂暗箭插刀。”連曜冷笑道。

  雪煙有些心酸,卻笑笑問道:“那東寧衛那邊怎麼辦,你可安排妥當了。”提起東寧衛,連曜終是精神些,道:“這次我空了位置,讓給王家小子,他雖然不識行軍陣法,但對我到底是一片真心,交給他占著位置總比交給其他人來的放心。另外俞老將軍是三朝老將,論聲勢人脈他們還是忌諱,暫時不敢動得。這樣由俞將軍暗中周旋,我也放心些。只是東寧衛十年心血,到底不捨得啊。”雪煙望著連曜,雖然知道分別還有段時日,但數十年的聚少離多,愁苦的不舍之情溢滿心中,不想讓連曜瞧出,於是別了碎發到耳後,立了起身,道:“走,今兒咱們不聊這些壓心窩的事情。乘著這春風好,咱們到院裡放紙鷂。“說著喚道:“憐兒,快拿我的大美人來。”

  這裡小丫頭們聽見放風箏,巴不得七手八腳都忙著拿出個幾個紙鷂出來,有美人風箏,也有大鳳凰。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拔股子的,一片熱鬧。

  連曜見狀,不忍拂了雪煙的興致,也跟著出了門檻。雪煙立在院門前,命丫頭們在院外敞地下放去。

  小丫頭們頑了一回,憐兒笑道:“這一回的勁大,姑娘來放罷。”雪煙聽說,用手帕墊著手,頓了一頓,果然風緊力大,接過股子來,隨著風箏的勢將股子一松,只聽一陣豁刺刺響,登時股子線盡。

  款款春風搖亂了雪煙的碎發,風中有些花瓣鋪上面頰,雪煙一手持股子,一手又別著頭髮。連曜想起幼時花樹下教授雪煙臨帖時候的情形,只是忽忽然過了這許多年,不由愧疚道:“這次我一走,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有些事情,還是要麻煩你照看了。”

  雪煙聽了,酸楚不堪,強忍著淚珠,笑吟吟只盯著天上的紙鷂,道:“如今我也想通了,你當我是妹子也好,當我是朋友也罷,只要你終有一日能平安順暢,脫離這提心弔膽的日子,我就安心了。”

  連曜心中一沉,頓時只覺人生無味至極,也不想說話,拉過股子扯了扯,見線已經放完,更覺無奈。雪煙道:“還是剪了吧,放風箏圖的是這一樂,所以又說放晦氣,你更該多放些,把你這忙碌晦氣都帶了去就好了。”

  說著便向憐兒手中接過一把西洋小銀剪子來,齊股子根下寸絲不留,咯登一聲鉸斷,笑道:“這一去把你的厄運可都帶了去了。”兩人仰面看到,那大鳳凰風箏飄飄搖搖,只管往後退了去,一時只有雞蛋大小,展眼只剩了一點黑星,再展眼便不見了。

  天空澄清碧藍,連曜負手斜眼看著遠去的風箏,突然想到寶生,此時不知道她身子好些沒有,是不是也在看著丫頭們玩耍紙鷂。

  丫頭們都覺得有趣。雪煙接過憐兒手中還有美人在天,又拿了剪子正要剪,見天上也有一個鳳凰,因道:“這也不知是誰家的。”丫頭們皆笑說:“且別剪你的,看他倒象要來絞的樣兒。”說著,只見那鳳凰漸逼近來,遂與這鳳凰絞在一處。雪煙方要往下收線,那一家也要收線,正不開交。兩下齊收亂頓,誰知線都斷了,兩隻美人風箏飄飄搖搖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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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明宮左側的御書房。新皇尚未舉登基儀式,但已行勸進程式。手上一則奏本展開,嘩啦啦竟打開了十二頁,新皇笑笑道:“看來這些老臣暗地也不服氣,聯名參你呢。這也沒什麼,只是。”說著,手指劃到了奏本簽章處的最後一款。

  謝睿恭敬接過奏本,赫然看到那款笑笑的篆文簽章,熟悉的刺目。不知多少次看著這枚暗紅色簽次被按在本章上,這些本章沒有一點道德性質或政治見解的契合,只有無微不至的揣摩和欺騙,而這些奏本上的文字卻都是自己筆端流出。謝睿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曾經被人制約於股掌之中的頹然被父親的嫉恨所帶來的快感一掃而光。

  面上是仍是恭敬而低調,謝睿雙手捧上奏本,低聲道:“臣本只是二品官員,幸得聖上賞識,才能破格加太子少保,說我目中無人,擅做威福,剛愎自用,擾亂朝綱。可臣只是熟讀《四書》,確認一個有教養的君子絕無消極退讓和放棄職責的可能,需要自強不息的奮鬥。至於功過得失,還請聖上明斷。”

  新皇仔細瞧了瞧謝睿的臉色,實在找不出半絲不忿,滿意的點點頭,道:“你這個人倒是自明清淡。那你倒是說說,這摺子倒是如何批覆。”謝睿負手道:“聖上早有定奪,何必問臣。若是問臣,臣為了避嫌而給出不相干的答案,聖上又會覺得臣是飯桶酒囊,尸位素餐。”新皇道:“你倒是學了謝修的那套諂媚之術,雖然可惡,但卻是受用。”頓了頓,又到:“這次,我倒不想再批些‘如擬’‘知道了’打發他們,我要給這些老臣些顏色看看。倒不是為你,只是要拿些人來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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