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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青樓別院又依裝飾的高雅程度和女子的才藝,分為四個等級,“清吟小班”為四級之首。“茶室”則為次於小班的二等風塵聚所,而三等的“下處”,則無前兩者樓院之美,至於最下等,俗稱的“窯子”,則房屋極為簡陋,而來者多為腳夫,車工和苦力之流。

  一串黃紙燈籠,三個大字“慶元春”,吊在一進四合宅院前。連曜勒住了馬。看門小廝正坐著竹椅上打瞌睡,隱約聽到有來客,迷迷糊糊說道:“爺們,姑娘們還沒起呢,晚些再來吧。”連曜不理會,翻身下了馬,輕喝一聲:“牽馬去。”小廝睜開眼睛,見是連曜,連忙換上笑臉:“原來是連爺,有些日子沒來吧。”

  連曜交了馬,徑直進了小巷,過了照壁,正中天井,卻是一座三圍木筒子樓。進進出出的丫頭衣衫不整,睡眼朦朧地打著呵欠,端著銅盆炊壺,伺候各房姑娘洗漱。連曜繞過筒子樓,又過了一道窄巷,進了一宅四合小院。

  小院別致,全不似前面筒子樓的慵懶,牆角點綴了幾叢瀟湘竹,幾塊頑石。正廳房門上還掛了一匾,用清雅小楷題了四字:“如是我聞”。連曜正準備推門,一紅襖丫頭剛從下房提了食盒銅壺出來,見是連曜,笑道:“姑娘剛剛說起呢,爺就過來了。過來這邊用些點心吧。”

  連曜微微一笑,轉身跟著丫頭進了東廂。只聽得丫頭脆脆喚道:“姑娘,連爺來了。”說著,放了食盒,又麻利沏了茶奉上,安排妥當方向連曜福了福,轉身出去。

  裡面卻沒人出來,連曜也不進去,只是坐了太師椅,抿了一口茶。半響,才傳出裊裊之聲:“今兒我興致好,畫了這幅瀟湘圖,你過來幫我評評。”連曜笑笑,說道:“別鬧,到底不方便,你出來說話。”“怕我吃了你不成。”

  連曜無法,提步進了內室,屋內陳設簡潔,臨窗下,支起了一座畫架,繃起素絹,白素上用青黑掃了數從墨竹,姿態凌厲。一女子斜立畫前,身著布裙,半挽著袖子,左手撫著面,指尖掂著筆,正在沉思。

  連曜瞟了一眼素絹,說道:“下墨太重,鋒芒太過,出自女子之手似是不好,只怕世人議論。”女子轉過身來,鬢髮如雲,桃花滿面。女子微微一笑道:“那你呢,喜歡不。”連曜避過女子眼神:“雪煙,今日還有正事。”雪煙冷笑道:“你找我只是正事,沒有私事。”連曜一時語塞。

  雪煙氣道:“今日亥時,你們自己演戲吧。”連曜追問道:“他還說了什麼沒有。”雪煙冷笑道:“這些男人怎會對我說真心話。”連曜默然片刻,抬起頭對雪煙緩緩說道:“前陣子我安排你離開此處,你為何不肯。”

  雪煙輕輕笑道:“在這裡過了十幾年,我還能去哪裡。”說著,俏皮一笑,挑了挑眉,瞥向連曜道:“要不你娶了我?”連曜不假思索,正色道:“好!”雪煙卻嘆了口氣:“你越是這樣,心裡越沒有我。於我而言,你只是內疚,於你而言,我只是責任。”連曜無語。雪煙望向畫架,又順手點了數片竹葉:“你總是這樣,當年的事情,只是沒法。旁人不知道,我程家的事情,只是命數,與你連家無關!你不用對我這般好。”

  連曜沉痛道:“雪煙,你想幫我撇清,我卻如何能脫身。我當你是親人,和珍兒一樣。你要是沒有歸宿,我如何能安心。”雪煙笑顏一展:“有你這句話,我也算欣慰了。再說,我要真走了,誰還能像我這般掏心掏肺的幫你打點些。你可是要多疼些我呢。”這話語氣輕浮,連曜心中苦澀,沉沉說道:“這些年,對不起你。”

  雪煙卻笑道:“你這人愣是沒趣,人家只不過調笑兩句,倒不如外面那些才子討我喜歡。”說著挽過連曜,去前廳坐下,又說道:“聽舒安說你近日飲食不佳,試試這茶,可是閩南那邊新種出的茶品,我學著南人加了些甘草,味道微甜。”盈盈間,用一盞藍色琉璃小杯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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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生見這排廂房掩在蒼鬱樹木之中,問道:“這是誰的房間。”謝睿笑而不語,先進了其中一間。寶生跟上,確實一間私家佛堂,照壁處供了彌勒佛,後正房供了佛祖三像,兩側供了觀世音菩薩。一位中年婦人正盤坐蒲團上,閉目數珠。

  謝睿上前,坐了旁邊的蒲團,輕輕喚道:“姆媽。”婦人睜了眼,微微一笑,拉過謝睿的手:“去過流雲塔了。”謝睿點點頭,認真說道:“姆媽,這位是韓姑娘。”寶生福了福,笑道:“老夫人好。”婦人笑著沖寶生點點頭,又對謝睿說:“你去換了衣服吧,我陪這位姑娘說說話。”謝睿點頭。

  婦人笑道:“這裡暗的很,咱們出去說話,順便游遊園子。”說著拉著寶生出了佛堂。一路上,寶生見亭台樓閣,景致清靜秀美,四下打量。婦人緩緩說道:“這裡原是小姐的陪嫁,小姐去了,我就一直幫著打理。睿哥兒也是在這裡長大。”寶生點點頭。

  走到一處水榭,婦人停下腳步,只見下人來往布置,中間石桌上也擺上菜餚碗筷。婦人握著寶生的手,說道:“老婦就送到這裡了。只因念佛,不能沾魚肉之氣。”寶生謝過。婦人笑笑離去。

  寶生見水榭憑欄旁長了一叢三葉萍草,頂著亮亮晶晶的水珠,迎風搖曳。於是俯上木欄,彎腰撥動著草葉。“你看看這些。”不知何時,謝睿已換了常服過來,坐於憑欄一側。寶生順著謝睿手指處看過,只見萍草葉端結了些灰綠色的穗子。謝睿指尖輕輕一彈,穗子突然彈破,只聽得“嗶嗶啪啪”,無數晶瑩剔透的草珠霰射而出,有的隱入泥土間,有的落上草葉上,十分有趣。

  謝睿笑道:“這種草早春結實,初夏開花。根莖微酸,可解熱毒。”寶生聽了扯了一條草莖放入嘴中咀嚼,不由皺了眉頭,轉過臉用衣袖掩了,吐入帕中,方笑道:“只知道鄉下人叫做酸莓子,原來是這個來由。”

  兩人說笑間謝睿請寶生入了席,寶生見四五個菜餚,都是清蒸為主,笑道:“謝家哥哥喜食清淡?”謝睿笑道:“倒不全是,只因今日食材以河鮮為主,作料重了倒是吃不出魚肉的鮮甜。”寶生感到新奇:“謝家哥哥於吃如此有心得。”謝睿平素並不貪食,寶生今日在外也較家裡拘束,兩人略吃了些。謝睿問:“菜式不合口?”寶生搖搖頭,說道:“菜餚太豐盛。”

  謝睿瞥過寶生,笑道:“今日反倒拘謹,全無那日舞刀對飲的英氣。”寶生見提起舊事,不由臉紅起來,諾諾辯解道:“我確實不知那酒勁如此了得,喝幾杯就上了頭,而且停不住口。”謝睿回想那日情景,微微一笑道:“你作小子的扮相也是很俊,席上大家不上心也倒看不真切。”頓了頓,又說:“那酒是連將軍從北方運回的特釀,據說是用高梁蒸煮所得,不似南人的米酒。也不怪你醉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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