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牧師經過一個墓碑,在月光下看見上頭有白色痕跡,像是有人曾在上面用粉筆寫字又擦去。那是阿斯基·卡托·魯德(又名阿斯基·厄勒古)的墓碑,墓碑上刻的名字是“A.C.魯德”。墓園自古流傳下來的規定是,經過一代後,墓地的租約自動失效,除非支付延長使用的費用,這等於是替富人保留的特權。但不知何故,阿斯基的墳墓保存了下來。一旦墳墓的歷史非常久遠,就會受到保護。也許是因為政府樂觀地希望古墓能成為景點:這塊墓碑位於奧斯陸東區最貧窮的地區,死者親屬只買得起小墓碑,上頭只能刻上名字的首字母和生卒日期,下方沒有任何題字,因為石匠是依照鐫刻的字數來收費的。一名官員甚至堅稱死者的正確姓氏應該是“魯伍德”,為了省錢所以略去一個“伍”字。有則傳言說阿斯基的遊魂依然四處飄蕩,但這則傳說沒激起太多漣漪。最後阿斯基終於被人遺忘,可以好好安息了。

  牧師走到墓園柵門前時,後方牆邊閃出一個人影,牧師心頭一驚。

  “求您行行好吧。”一個粗嘎聲音說,一隻大手向前伸了出來。

  牧師看著帽子下的面孔。那是一張爬滿皺紋的老臉,鼻子高挺,耳朵甚大。令人驚訝的是那人有一雙清澈純真的藍色眼睛。是的,純真。牧師給了那可憐人二十克朗,繼續踏上回家的路時,心中如是想著:那是一雙初生嬰兒般的純真藍眼珠,裡頭沒有罪愆需要赦免。這句話明天的禮拜可以拿出來講。

  我們已經來到了盡頭,老爸。

  我坐在這裡,歐雷克站在我面前,他雙手握著那把敖德薩手槍,仿佛那是他的生命所系。他緊緊握槍,暴怒咆哮:“她在哪裡?伊蓮娜在哪裡?告訴我,不然……不然……”

  “不然怎樣,死毒蟲?反正你也不敢開槍,諒你也沒那個膽,歐雷克,你是好人那一邊的。來,放輕鬆,我們一起分享這一管好不好?”

  “媽的我才不要,你先告訴我她在哪裡。”

  “那我就自己享用全部囉?”

  “一半,那是我最後的了。”

  “成交,先把槍放下來吧。”

  那個白痴真的照做,他真是教不會,跟那次他走出猶太祭司樂隊演唱會的時候一樣容易受騙上當。他彎下腰,將那把外形怪異的手槍放在地上。我看見槍身側邊的控制杆撥到了C,這表示手槍啟動了連發功能,只要在扳機上輕輕一扣,就會……

  “她在哪裡?”歐雷克問道,直起身子。

  一旦少了對準我的槍口,我就感到怒意上涌。這小子竟敢威脅我,跟我養父一樣。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事我最不能容忍,那就是受人威脅。因此我沒編個好聽的故事給他,沒說伊蓮娜在丹麥一家隱秘的戒毒中心,與世隔絕,不能跟任何可能讓她再吸毒的朋友聯絡。我可沒說這類的屁話。我在傷口上補刀。我不得不這樣做。我的血液裡帶有劣質基因,爸,所以你說話前應該三思。反正我的血也不多了,大部分都流到了廚房地上。我是個白痴,竟然在傷口上補刀。

  “我把她賣了,”我說,“為了換幾克小提琴。”

  “什麼?”

  “我在奧斯陸中央車站把她賣給一個德國人,我不知道那傢伙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搞不好住在慕尼黑。那傢伙現在可能坐在慕尼黑的公寓裡,跟朋友一起讓伊蓮娜用她那張小嘴幫他們吸屌。她可能已經嗨翻了,根本分不清哪根屌是誰的,因為她心裡想的只是她的真愛。她的真愛叫作……”

  歐雷克目瞪口呆站在那裡,不停眨眼,一臉蠢相,如同那天演唱會結束後他給我五百克朗的時候。我像該死的魔術師一樣張開雙臂。

  “小提琴!”

  歐雷克只是不停眨眼,震驚到當我撲向那把槍的時候他無法反應過來。

  我只是一廂情願這麼想。

  因為我忘了一些事。

  那天他跟蹤我,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清醒,不能吸毒。他也有兩下子,也懂得判讀別人的心思,至少懂得判讀小偷的心思。

  我應該早點想到這些才對。我應該跟他分享半管才好。他先一步搶到手槍,可能還稍微碰到了扳機。控制杆指向C。我倒地之前看見他驚訝的表情,聽見一切都安靜下來,聽見他在我旁邊蹲下,聽見低微的哀鳴猶如怠速的引擎聲,仿佛他想哭卻哭不出來。接著他慢慢走進廚房。真正的毒蟲會以特定順序來行事。他把針筒放在我旁邊,甚至問我要不要分享一管。聽起來不錯,但我已不能說話,只能聆聽。我聽見他踏著緩慢沉重的步伐下樓,剩我孤單一人,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孤單。

  教堂鐘聲停止了。

  故事應該也說完了。

  現在已經不那麼痛了。

  爸,你在那裡嗎?

  魯弗斯,你在那裡嗎?你是不是在等我?

  反正我記得老頭子說過一句話,死亡可以讓靈魂得到自由,真的嗎?媽的要是我知道就好了,我們走著瞧吧。

  [1]哈希什(hashish),由印度大麻的花及葉榨出的樹脂麻醉藥。

  [2]大發,日本汽車品牌。

  [3]下塔吉爾,俄羅斯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城市,是俄羅斯主要的鋼鐵工業中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