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知道佳枝得知墜樓的是尚人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光是想像這一幕,身體就忍不住發抖。”素子一臉沉痛的表情,身體也忍不住搖晃了一下。佳枝是尚人的母親,也就是梨乃的姑姑。

  警方調查了尚人的房間,並沒有發現遺書,但認為沒有他殺的跡象,意外墜樓的可能性也很低,所以判斷應該是自殺。

  “聽說他們完全搞不懂尚人為甚麽會自殺,前一晚全家人一起吃晚餐,尚人的樣子並沒有甚麽異常。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正隆眉頭深鎖地說。

  翌日,梨乃和父母一起搭計程車前往殯儀館。三個人在車上都沒有說話。梨乃回想起和尚人之間的回憶。對梨乃來說,尚人是為數不多的同輩親戚之一,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兩家人也曾經一起去旅行。當初也是因為比她大一歲的尚人去上游泳課,她才會受到影響,開始學游泳。

  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殯儀館。梨乃向姑姑和姑丈表示哀悼時太難過了,不敢正視他們的臉。佳枝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失去了哥哥的知基坐在離大家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梨乃走過去向他打招呼,他“嗨”了一聲,臉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下來。他比梨乃小兩歲,上個月才終於成為大學生,但身材很瘦,所以看起來像中學生。

  梨乃坐在他旁邊,抬頭看著祭壇上的尚人遺照。相框中的尚人面帶笑容,一頭金髮,耳朵上戴著耳環。梨乃想起之前他在 live house 表演時,有許多女孩子熱情地為他歡呼。

  “真令人難過。”梨乃看著遺照嘟噥道。

  知基吐了一口氣,“我還無法相信,覺得很不真實。”

  “聽我說,我相信已經有很多人問你相同的問題……”

  “自殺的原因嗎?”

  “嗯。”

  知基搖了搖頭,回答說:“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哥在想甚麽,看起來他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過得好不好。也許他在為我們完全無法想像的事煩惱。”

  “是啊。”梨乃回答。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麽認為。時下年輕人的自殺率增加,但很少有家屬知道他們自殺的動機。

  尚人無論做甚麽事都很出色,他在學校的成績優異,有繪畫的才能,運動能力也很強,但並不是沒有煩惱。

  去年,他向大學申請退學。雖然他具備了多方面的才華,但他最終選擇了音樂作為自己的志業。他從高中時代就和朋友組了樂團,如今終於下定決心要向職業樂團進軍。梨乃曾經多次去現場聽他們的演奏,雖然她對音樂一竅不通,仍然可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光芒,所以,發自內心地祈禱他們可以成功──

  祭壇旁掛了一張放在畫框裡的畫,巨大的老鷹試圖抓一隻小兔子。

  “這是尚人畫的嗎?”

  “對啊,”知基回答,“他讀小學的時候畫的。”

  “小學時?是喔。”她重新打量著那幅畫,發現動物畫得栩栩如生,自己絕對畫不出來,“他最近沒有畫嗎?”

  “嗯,我記得他在中學的時候就沒再畫了。”

  “為甚麽不畫了?”

  “不知道。我問過他一次,他叫我少羅嗦。”

  “是喔……”

  身旁有動靜,梨乃抬頭一看,身穿禮服的秋山周治嘴角露出落寞的笑容。

  “爺爺。”梨乃叫了一聲。周治是正隆和佳枝的父親。

  “你受驚了,”他拍了拍知基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有沒有好好吃飯?這種時候,你要更加堅強,雖然會難過,但小心別搞壞身體。”

  “我知道,其他親戚也說,我以後就是家裡的長子了,但是,即使突然這麽對我說,我也……”知基低下頭,雙手抱著頭。

  “不必勉強,現在只要考慮自己的事就好。”周治看向祭壇,“尚人今年幾歲了?比梨乃大一歲吧?”

  “對,今年二十二歲。”

  “二十二歲。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甚麽事,但接下來才是人生的美好時光啊。”周治把手伸進上衣的內側,拿出一個信封,“這個也沒辦法交給他了。”

  “這是甚麽?”

  周治“嗯”了一聲,從信封里拿出一張紙。

  “你們還記得以前大家一起去這家餐廳吃過嗎?梨乃,你應該也有去。”

  那是位在日本橋的一家名叫『褔萬軒』的知名西餐廳餐券。

  “我記得,”梨乃說,“大家一起去的,那裡的炸牛排咖哩好吃得要命。”

  “沒錯沒錯,”周治眯起眼睛,“尚人也這麽說,上次見到他時,剛好聊起這件事。他說忘不了當時吃的炸牛排咖哩,想帶樂團的朋友一起去吃,還說那家餐廳太貴,要等賺到大錢後才有辦法去。”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打算送他這些餐券嗎?”

  “對,可惜來不及了。我今天帶來,打算把這張餐券放進棺材。”

  周治把餐券裝回信封,放回內側口袋,然後轉頭看向梨乃。“梨乃,你最近好嗎?”

  “嗯……馬馬虎虎。”

  “游泳呢?已經完全不遊了嗎?”

  一旁低著頭的知基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梨乃他們。可能是因為聽到了“游泳”這兩個別人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的字,但周治可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眼睛。

  她沒有移開視線,點了點頭說:“對,完全沒遊了,對不起。”

  周治突出下唇,把手放在臉旁輕輕搖了搖。

  “不必道歉,既然你這麽決定了,這樣就好。”

  梨乃點了點頭,垂下眼睛,她不忍心讓年邁的祖父為自己擔心。

  她從小就很會游泳,在游泳班立刻被轉到選手組。第一次參加比賽時,在三年級組中獲得第三名。四年級的夏天參加了全國比賽,她挑戰了五十公尺的自由式,獲得第六名。

  之後的發展也很順利,她沒有經歷太大的瓶頸,不斷挑戰大型比賽,都得到了出色的成績。上中學後,她開始朝向參加奧運的目標邁進。事實上,她也獲選為青年組的日本代表,曾經去海外遠征。

  高中時代是她的黃金時期。她連續三年參加了全國高中運動大會,每一年都獲得優勝,甚至有時候在多個項目中獲得優勝。

  高中三年級時,她參加了亞運會,而且在個人混合泳接力賽中獲得金牌。她至今仍然無法忘記當初回到成田機場時的情景。當她得知大批媒體是在守候自己,忍不住目瞪口呆。

  她的父母也興高采烈。當她去參加國際比賽時,無論去哪個國家,都會前往聲援。父親正隆的年假幾乎都消耗在這件事上。

  回想起來,那時候是巔峰時期。當時做夢也不會想到,三年後會是如今的狀況,更無法想像自己竟然無法游泳──

  “梨乃,”聽到叫聲,梨乃回到了現實。周治的手放在她肩上。

  “很多事並不是只有唯一的答案,所以不必急著下結論。無論你做怎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也會一直為你加油。”

  梨乃笑了笑,“我沒事,爺爺,謝謝。”

  周治頻頻點頭。

  “梨乃,你目前住在高圓寺嗎?”

  “對啊,是女子專用公寓,怎麽了?”

  “那離我家很近,既然你不游泳了,應該有時間吧?下次記得來家裡玩。”

  “喔,對喔,我記得爺爺家以前有很多花。”

  “現在也有很多花,你可以來看。”

  “好,我一定去。”

  “真希望尚人也可以看看那些花。”周治抬頭看著遺照,眨了眨眼睛。

  守靈夜從六點開始。梨乃他們走去家屬席,看著弔唁客在僧侶的誦經聲中為尚人上香。果然大部份都是年輕人。最近即使不使用聯絡網,類似的消息也會透過電子郵件或是社群網站迅速傳播。

  弔唁客中,有三個男人特別引人注目。他們全身黑衣,但戴著這種場合忌諱的項鍊、耳環這些閃亮的東西,而且其中兩個人明顯化了妝。

  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或許會皺眉頭,但梨乃認為他們是用自己的方式向尚人道別。這三個人是尚人參加的樂團成員。

  他們用笨拙的手勢上完香,向尚人的父母深深地鞠躬。梨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清楚看到佳枝用手帕按著眼角。

  誦經、上香結束後,一起去隔壁房間準備的弔唁席,梨乃和知基一起坐在那裡,樂團的三個人走了過來。

  “梨乃,好久不見了。”在樂團擔任主唱和吉他手的大杉雅哉最先向她打招呼,他個子很高,但長瀏海下的巴掌臉小得令人嫉妒。他們曾經在 live house 見過幾次,所以梨乃也認識他們。

  “嗯,”梨乃點了點頭後問:“你們甚麽時候知道的?”

  “昨天白天。原本約好要練習,但阿尚一直沒來,所以就打了他的手機,是伯母接的,哭著說,尚人死了……”雅哉咬著嘴唇,他似乎也忍著淚水。

  “你們也不知道原因嗎?”

  雅哉和另外兩個人互看了之後,微微偏著頭說:

  “警察也問了我們這個問題,還有最後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況。我們就仔細討論了一整晚,是不是有甚麽徵兆,阿尚是不是發出了類似SOS的訊號,但完全想不到任何原因。”

  “這一陣子阿尚特別活躍,”說話的是貝斯手阿哲,他是一個小個子的年輕人,“live hoiuse 的情況很好,也有主流唱片公司注意到我們,真的是正要起步的時候,我們還想問,為甚麽偏偏在這種時候。”

  “他果然是天才,”鼓手阿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吐出的氣中有酒精的味道,“我們搞不懂天才在想甚麽。”

  “就這樣了結了嗎?”阿哲嘟起了嘴。

  “不知道的事,再想也沒用啊。”

  “你們別吵了。”雅哉勸阻他們,又向梨乃和知基道歉,“不好意思。”

  “你們的樂團怎麽辦?”

  雅哉皺著眉頭,摸著耳環。

  “現在還沒有想,少了阿尚,並不只是少了鍵盤手這麽簡單。你也知道,這個樂團一開始是我和阿尚兩個人組成的。”

  “我哥也曾經說,因為有雅哉,所以他才能堅持這麽多年。”知基說,“所以,我相信我哥很感謝你……”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