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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看你是忘了,並且你很想忘記!可我呢,到現在還一直把自己當成你丈夫,心裡一直想著不能背叛你。我沒有花過心,沒有考慮過再婚的事。你上小學時那個橋本老師不錯吧?我也很喜歡她,甚至想過和她交往。但最終怎樣,還不是連電話都沒給她打過,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我不想背叛你!因為我想到我是你的丈夫!”

  平介握緊了雙手,低頭看著直子。狹小的日式房間裡充滿沉重的沉默。他覺得自己聽到了一種奇妙的“呼呼”聲,像是隧洞中穿過的風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呼吸聲。

  直子站了起來,動作就像一個壞掉了的木偶,被線一頓一頓地提了起來。她默默地出了房間,邁著比進家時更沉重的步伐上了樓梯。

  平介跪在糙席上,空虛感像烏雲般在胸中擴散開來。他陷入了既看不見前方的路,也無法回頭的絕望之中。

  他拾起了卡式錄音機和錄音帶,卻再也沒有將其重新組在一起的心情了。他將手伸進組合櫃後面,將線從雙孔轉換頭上拔了出來。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奇妙的聲音,像笛聲。平介豎起耳朵,來到走廊里。

  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那不是笛聲,而是抽泣的聲音。

  過了新年,轉眼已是1月中旬。好久沒有到過噴槍生產車間的平介,在休息室里和組長中尾一見面,中尾就問:“平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啊?”

  “啊?有這種事嗎?”平介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腮幫子。

  “真的瘦了。大家說是不是?”

  中尾這麼一問,其他人也都點頭。

  “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最好還是到醫生那裡看看。”中尾說道。

  “我沒覺得身體怎麼不舒服啊。”

  “這樣可不行,等你有感覺了就晚了。我這麼說也是為你好。趕緊去看看醫生吧,你已經歲數不小了。”

  “啊,我知道了。”平介說完繼續摸著自己的腮幫子。

  可能真的瘦了吧,平介心裡想。他也知道原因,那絕不是什麼病。理由很簡單,最近他沒有好好吃過飯。

  並不是沒有飯吃。

  每天到家時,晚飯都已經準備好了。即便是休息的日子,也是一日三餐頓頓不少。但是,他吃不下去。和直子在一起時,他總覺得心裡堵得慌,什麼都吃不下去。

  自聖涎節前夜以來,直子變得很少開口說話了,就連表情似乎也定格在了那個時刻。除了做家務,她一直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幾個小時都不出來。

  一開始還以為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才這樣,最近平介才得知,並非如此。那天直子的班主任打來電活,問藻奈美的身體最近是不是不舒服。看來她在學校里也同樣沒有精神。另外,新年一過,她就向網球俱樂部提出了退部申請。

  看來聖誕節前夜發生的事情對她打擊太大了。平介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深傷害了她,但該如何彌補,他也很茫然。

  下班鈴一響,平介就出了公司。進入新的一年之後,平介儘量不加班,因為他惦記著直子。

  回到家裡打開家門,他先看了看門口放鞋的地方。確認直子的鞋脫下來後整齊地擺在那裡,平介算是鬆了一口氣。看來她今天也平安地回到家裡了。

  他常常擔心直子有一天會離家出走,從此不再回來。如果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在那裡生活下來,她就可以像一個普通的16歲少女那樣活著,可以戀愛,也可以結婚,開始真正的另一個人生。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離家出走,但那有可能只是她還沒有下定決心而已。或許她是擔心出走後的住處和生活費用問題。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已經下定決心了,現在只是考慮著何時付諸實踐。有可能明天下班回家時,她的鞋就已經不在走廊門口了。

  直子不在日式房間裡。平介上了樓梯,敲了一下直子的房門。裡面傳來微弱的回應:“進吧。”

  至此,平介又鬆了一口氣。

  其實還有比離家出走更讓平介擔心的事情,那就是直子會不會時想不開而選擇自殺。想來那或許是她從目前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的最簡單方法了。不,不應該這麼說,應該說是就怕她會這麼想。

  不過看來,今天她至少還是抵擋住了這一悲涼的誘惑。

  平介打開門:“我回來了。”

  “回來了。”直子面對著書桌,頭也不回地答道。她好像在看書,最近她除了看書什麼事都沒有做。

  “在看什麼書呢?”平介一邊向她身邊走去,一邊問道。

  直子沒有回答,取而代之,她向後撤了一下身子,以便平介能夠看到她手頭的書。她翻開的那頁頁眉上印著那本書的名字。

  “是《紅頭髮安妮》啊,讀著有意思嗎?”

  “還可以。不過,現在看什麼書都一樣。”直子說道。潛台詞是只要可以忘記現實就行。

  “該準備晚飯了吧?”直子說著合上了袖珍小說。

  “啊,不用那麼著急。”

  平介發現垃圾筒旁邊有一張紙,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平介將其撿了起來,直子見狀失口“啊”了一聲。

  打開一看,“一年級二班滑雪之旅邀請函”幾個字撲人眼帘,好像是用電腦打出來的。

  “這是什麼?”平介問道。

  “看了不就知道了嗎?我們班同學在計劃著利用今年的春假去滑雪,現在正在徵集參加對象。”

  “這麼說,不是學校的統一活動了?”

  “不是,所以我是不會參加的。還是這樣比較好吧。”直子從他手中奪過紙,撕得很碎之後重新扔進了垃圾筒。

  “我去做飯。”說完,直子站起身來。

  “直子!”平介喊住了她,”你在恨我嗎?”

  直子先是低下了視線,之後將頭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有什麼理由恨你呢?”她低聲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平介點了點頭:“是啊,我也一樣,應該怎麼做,心裡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空氣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了很多。窗外傳來冬天的風陣陣吹過的聲音,這讓平介產生了一種幻覺:一片茫茫的荒野正中央,只有他們兩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平介忽然回憶起了直子的樣子。不是現在的這個直子,而是擁有原來軀體的那個直子,一個愛笑、愛說話的女人。可是,現在的這個家裡沒有笑聲。

  “要不,”直子說話了,“我們那個吧。”

  平介向她望去。她低著頭,盯著腳下,富有光澤的長髮之下露出白皙的頸部。

  “你是說……那個?”平介確認地問了一句。

  “我覺得最終的解決辦法也只有這一個吧。只是精神上的話,有時還是難免陷入窮途。”

  “也許你說的對吧。”

  平介已經把現在的直子看做一個女人了,這是事實。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對相馬春樹產生超乎尋常的嫉妒心。但在對性生活的期待上,則是另一回事了。他從未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對於考慮這方面的事有一種本能上的排斥。

  他的手心沁出汗來,直子也很緊張。

  時間還在一分秒地流逝著,黑暗中,平介和直子都完全靜止了。

  “直子,”平介開口了,“算了吧。”

  她吸了一口氣之後回答:“是啊。”

  窗外的風依舊很強烈,可以聽到空易拉罐滾動的聲音……

  平介桌子上的外線電話鈴響了。之所以知道是外線,是因為內外線的電話鈴聲不同。因為下屬公司說好要給他打電話,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了電話。不過,接線員的話讓他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杉田先生,有您的外線電話,是一個叫根岸的人打來的。”

  “啊,謝謝。”平介一邊答應著,一邊在腦子裡想著誰是根岸。很快,他眼前浮現出了在札幌看到的那家拉麵館的招牌。

  是根岸文也吧?他想。

  “你好,請問是杉田先生嗎?”電話里傳來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上了年紀。

  “啊,我是。請問您是……”

  “我叫根岸典子。您可能已經不記得了,我兒子以前曾和您見過面。”

  “啊……”平介把電話換到了左手,“我當然記得了。哎呀,這都有好幾年了。”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時候我兒子對您很不禮貌,真是太抱歉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的。”

  “啊,沒有啊,他沒有怎麼對我不禮貌。原來您知道這件事了啊。”

  “是啊,我聽了之後特別吃驚……”

  “是嗎。”

  記得文也當時說過,絕對不會把見到平介的事情告訴媽媽。難道是時間久了,他又想說了,還是因為一時說走了嘴?

  “我給您打電話,其實是因為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告訴您。雖然我猜杉田先生一定很忙,不過還是希望您能抽出一點時間。”

  “啊,那倒沒問題。您現在是在札幌吧?”

  “是這樣的,我現在正好來到了東京,因為有一個朋友要舉行婚禮。”

  “啊,是這樣啊。”

  “有30分鐘就足夠了,今天或者明天都行,您看可以嗎?只要您告訴我地點,多遠我都能趕過去。”

  “那您現在在哪裡呢?”

  “東京火車站旁邊的賓館裡。”

  之後,根岸典子說出了那家賓館的名稱。聽她說,婚禮周日將在她現在住的賓館裡舉行。本來她可以明天來的,之所以提前一天來,就是因為想和平介取得聯繫。

  “那,我去您那邊吧。您明天白天有時間嗎?”

  “啊,我什麼時候都行。倒是您那樣方便嗎?要不我今天到您公司旁邊等您吧。”

  “啊,不用了,我還不知道自己今天幾點下班呢。並且,碰頭地點還是約在比較容易找的地方好。”

  “這樣啊,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兩個人約好第二天下午1點在賓館的咖啡廳見面。

  時至今日她來會是什麼事呢?平介在心裡琢磨著。聽文也說,對根岸典子來說,梶川幸廣是一個不願意想起的男人。既然如此,她有什麼事要主動找自己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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