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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可以,請。”一成將玻璃菸灰缸放在笸垣面前,“笹垣先生,我以前在電話里也懇求過您好幾次,您今天願意將這長達十九年的故事,將這一切告訴我嗎?”

  “啊,當然。我今天可說是專程為此而來。”笹垣把煙點著。這時,敲門聲響起。

  “正好,咖啡送來了。”一成站起身來。

  喝著咖啡,笹垣開始述說。從那棟半途停建的廢棄大樓里發現屍體開始,嫌疑人一個換過一個,直到最後被專案組視為重點人物的寺崎忠夫死於車禍,使調查宣告結束的這段過程,時而詳細、時而簡要地加以說明。筱冢一成起初還拿著咖啡杯,聽到一半便放在桌上,雙手抱胸,專心聆聽。當西本雪穗的名字出現時,他才將蹺著的腳換邊,做了個深呼吸。

  “這就是當鋪老闆命案的概況。”笹垣喝了咖啡,只剩餘溫了。

  “就這樣成為懸案了嗎?”

  “並沒有一下子就被當作懸案,但是新的證詞、線索越來越少,所以有遲早會成為懸案的氣氛。”

  “可是,笹垣先生並沒有放棄。”

  “不,老實說,我也放棄了一半。”放下咖啡杯,笸垣又繼續述說。

  笹垣是在寺崎忠夫車禍死亡後大約一個月才發現那則記錄的。專案組未查獲足以證明寺崎為兇手的物證,也沒發現其他嫌疑人,這種狀態持續下來,專案組內部充斥著一股倦怠感,小組本身也即將解散。石油危機使得整個社會充滿一股殺伐之氣,搶劫、縱火、綁架等暴力事件陸續發生。不能為一件兇殺案無限期地投注眾多人力,這或許是大阪府警高層真正的想法吧。而且,真兇可能已經死了。

  笹垣本人也產生打退堂鼓的想法。在此之前,他曾經手三件懸案,這些後來成為懸案的案子,往往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有些是一切都如墜雲里霧中,令人無從著手,但比起這類案子,一些乍看之下認為可以迅速緝兇,最後卻以懸案告終的例子反而更多。當時的當鋪命案,便具有這種不祥的味道。

  笹垣在那時重新審視以前的所有調查報告,其實只是一時興起。因為除此之外,此案已別無他事可做。他以近乎瀏覽的形式翻看為數眾多的調查報告。資料多並不代表線索多,反而可以說因為調查始終沒有焦點,使得毫無意義的報告一味地增加。

  笹垣翻閱文件的手,在看到記錄發現屍體的男孩的調查報告時停了下來。男孩叫jú池道廣,九歲。男孩首先告訴上小學五年級的哥哥,哥哥在確認屍體後,告訴了母親。報警的實際上是兩兄弟的母親知子,因此那份調查報告是根據jú池母子的話整理出來的。

  報告記載了發現屍體的經過,內容已為笹垣熟知:正當男童們在大樓的通風管內移動,玩著他們稱為“時光隧道”的遊戲時,道廣和同伴走失,在通風管內盲目亂闖,來到那個房間,發現一名男子倒在那裡。他覺得奇怪,仔細一看,男子身上還流著血,這時他才發現男子好像已經死了。他知道應該要通知其他人,便急著想離開現場。

  問題是接下來的記錄。報告是這麼寫的:“男孩非常害怕,想儘速離開,門卻為廢棄物、磚塊阻擋,難以開啟。男孩設法開門來到室外,尋找朋友,卻沒有找到,便匆忙回家。”

  看到這裡,笹垣覺得奇怪。他對“為廢棄物、磚塊阻擋”這個部分產生了疑問。

  他回想起現場的門,那是向內開啟的。jú池道廣的敘述指出“難以開啟”,那麼這些“廢棄物、磚塊”應該是放在會妨礙門開關的位置。那是兇手刻意放置的嗎?為了延遲屍體被發現的時間,故意在門的內側放置障礙物嗎?

  不可能。開了門來到外面,又如何在門後放置障礙物?那麼,該男孩的描述該怎麼解釋?

  笹垣立刻進行確認。這份報告上的“詢問人”那一欄填的是西布施警察局小坂警部補。

  小坂對這一部分記憶猶新,但解釋得並不清楚。“哦,那件事啊,是有點模糊。”小坂皺著眉說,“他不太記得了,他要開門的時候,很多東西擋在腳邊,但他不確定是門完全沒法打開,還是可以打開到讓人通過的程度。也難怪,那時他一定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既然兇手都能通過,門至少可以開關吧。”小坂補充道。

  笹垣也把這部分鑑定報告找出來看,但遺憾的是就門與“廢棄物、磚塊”的相關位置並未詳細記載,原因是jú池道廣移動過那些東西,破壞了原本的樣貌。

  於是,笹垣放棄這方面的調查。因為他和小坂警部補一樣,相信兇手應該是從那扇門離開的。而除他以外,沒有任何調查人員對此有所懷疑。

  笹垣大約在一年後才又想起這個小疑點,便是因西本文代之死,讓他將懷疑的目光轉向雪穗的時候。笹垣是這麼想的:假設那扇門內確實曾放置了障礙物,那麼,門能夠打開的程度將成為限制條件,從而過濾出嫌疑人。那時他腦海里想的是雪穗。他認為,如果是她,即使是相當狹小的fèng隙,應該也能通過。雖然不知道小孩子對一年前的事情能夠記得多少,笹垣還是去找了jú池道廣。男孩已經升上小學四年級了,他說出了一件令笹垣驚訝的事情。

  jú池道廣說,他並沒有忘記一年前的事情,甚至表示,現在反而能夠更有條理地加以說明。笹垣認為這是可能的,要一個發現屍體、大受震驚的九歲男孩詳細描述當時的狀況,想必是極為苛刻的一件事。但一年後,他已經長大了許多。

  笹垣問他是否記得門的事,男孩毫不猶豫地點頭。笹垣要他儘可能詳細地說出當時的狀況,男孩沉默片刻,不慌不忙地說:“門完全打不開。”

  “什麼?”笹垣驚訝地問,“完全……怎麼說?”

  “那時我想趕快通知別人,就馬上去開門。可是,門一動不動。往下一看,下面堆著磚頭。”

  笹垣大為震驚:“真的?”

  男孩用力點頭。

  “你那時怎麼沒有這麼講呢?是後來才想起來的嗎?”

  “我那時候一開始就這麼說。可是,警察先生聽了我的話,就說那很奇怪,問我是不是記錯了啊。我就越來越沒自信,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可是,後來我仔細想過,門真的是完全打不開。”

  笹垣不禁扼腕。一年前寶貴的證詞就已經存在,卻因為調查人員的自以為是而被曲解了。

  笹垣立刻將此事報告上司,但上司的反應很冷淡,表示小孩子的記憶不可靠,甚至還說,把一年後才加以修正的證詞信以為真,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當時,笹垣的上司已經不是命案發生時的組長中冢。中冢稍早之前已調離,繼任的上司極重名位,認為與其追查毫不起眼且即將成為懸案的命案,不如破解更有轟動性的案子,好揚名立萬。

  笹垣雖掛名當鋪老闆命案的調查員,但只是兼任。他的上司並不贊成部下追查沒有多少績效可言的案子。無奈之下,笹垣只好獨自進行調查。他知道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

  根據jú池道廣的證詞,殺害桐原洋介的兇手不可能開門離開,而且現場所有窗戶都自內側上了插銷。該建築雖然未完工便遭棄置,但玻璃完備,牆壁也無破損。如此一來,便只有一個可能——兇手與jú池道廣正相反,系由通風口逃離現場。

  兇手若是成年人,不可能想到這個方法。唯有曾經在通風管中玩耍的孩童,才會想到這個主意。於是,笹垣將嫌疑完全鎖定在雪穗身上。

  但是,他的調查卻不如預期。首先,他希望能證明雪穗曾在通風管中到處爬動玩耍,也就是找到她曾參與“時光隧道”遊戲的確切證據。但是,他在這裡便碰了壁。他問過與雪穗熟識的小孩,他們均說她從來沒有玩過那種遊戲。他又問過好幾個經常在那棟大樓嬉戲的小孩,也沒有任何人看過這女孩的身影。其中一個對笸垣說:“女生才不會在那麼髒的大樓里玩咧,裡面有死老鼠,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蟲。而且在通風管里爬一下,就全身髒兮兮的。”

  笹垣不得不同意這個說法。此外,一個在通風管里爬過幾十次的男孩表示,女孩無法玩這個遊戲。據他說,通風管中有些陡峭的斜坡,有時必須匍匐攀爬,如果不是對體力與運動細胞有十足自信,絕對無法在裡面隨心所欲地活動。

  笹垣把這個男孩帶到現場,測試是否能從發現屍體的房間經由通風管逃離。男孩花了約十五分鐘,從相對於大樓玄關的另一側通風管現身。

  “累死了。”這是男孩的感受,“中間有一段爬得很吃力,要是手臂力量不夠,一定爬不上去。女生不可能!”

  笹垣無法忽視男孩的意見。自然,小學女生中,有些人的體力和運動細胞都不輸男生,但一想起西本雪穗,他實在無法相信她會在通風管里像只猴子一般攀爬。就他的調查,西本雪穗的運動能力並不特別優秀。

  懷疑十一歲的女孩是殺人兇手,是自己胡思亂想嗎?jú池道廣的證詞果真是小孩子的錯覺嗎?笹垣心裡開始動搖。

  “我不知道您說的通風管是什麼樣子,但的確很難想像女孩子會玩那種遊戲,尤其是唐澤雪穗。”筱冢一成帶著沉思的表情說。他以雪穗的舊姓稱呼她,是純粹因為叫慣了,還是因為不想承認她現在與自己冠有相同的姓氏,笹垣不得而知。

  “這下我完全走入了死胡同。”

  “您不是找到答案了嗎?”

  “我不知道能不能叫答案。”笹垣點起第二根煙,“我試著回到原點,把以前所有觀點全部拋開,這麼一來,以前完全看不見的東西就出現在我眼前了。”

  “您是說……”

  “很簡單。”笹垣說,“女孩子不可能通過通風管,那麼通過通風管離開現場的就是男孩。”

  “男孩……”筱冢一成仿佛在玩味這個字眼的意思,沉默片刻後問道,“您是說,桐原亮司……殺了生身父親?”

  “是,”笹垣點點頭,“推理的結果便是如此。”

  6

  笹垣腦海里並非立刻便出現如此特異的想法。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讓桐原亮司這名男孩再度引起笸垣的注意。那是時隔許久,笹垣再度前往桐原當鋪時的事。

  笹垣假裝閒話家常,想從松浦嘴裡套出關於桐原洋介生前的蛛絲馬跡。松浦毫不掩飾地露出厭煩的態度,對笹垣的問題也不願認真作答。一年多來不斷接受訪查,也難怪他無法維持親切友好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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