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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究竟是什麼人?他再次思索,這女人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還有那個叫桐原亮司的男人。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笹垣並沒有清楚交代。他以槍蝦和蝦虎魚來比喻,說桐原與唐澤雪穗就像這兩種動物一樣,互利共生。

  “但我不知道他們的巢穴在哪裡,為此我追查了將近二十年。”說這幾句話時,老警察的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一成聽得一頭霧水。無論十幾二十年前大阪發生了什麼事,又怎麼會影響到自己?

  一成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空調遙控器,按下開關,不久便滿室涼意。

  這時,電話響起。他心頭一驚,打開檯燈,鬧鐘就快指向一點。一時之間,他以為家裡出事了。現在一成獨自住在三田,這套兩室兩廳的房子是去年買的。

  他輕輕清了清喉嚨,拿起聽筒:“餵。”

  “一成,抱歉這時候打電話給你。”

  光聽聲音就知道來電者是誰,心裡同時湧現不好的預感。與其叫預感,不如說是確信更為接近。

  “堂兄……出了什麼事?”

  “嗯,上次跟你提過的那件事,剛才,她跟我聯絡了。”康晴壓低聲音的原因,恐怕不單單是因為夜深了,一成更加確信。

  “她母親……”

  “嗯,已經走了,終究沒醒過來。”

  “真可憐……”一成說,但並非出自肺腑,只是自然反應。

  “明天你沒問題吧。”康晴說,他的口氣不給一成任何反對的餘地。

  即使如此,一成還是加以確認:“要我去大阪?”

  “明天我實在走不開,史洛托邁亞公司的人要來,我得跟他們見面。”

  “我知道,是為了‘美巴隆’。按預定,我也要出席。”

  “你的行程已經改了,明天不用上班,儘量搭早一點的新幹線去大阪,知道了吧?幸好明天是星期五,我可能還得接待客人,要是晚上沒法過去,後天早上應該走得成。”

  “這件事社長那邊……”

  “明天我會說一聲。這個時間再打電話過去,他老人家的身體怕吃不消。”

  社長指筱冢總輔,社長府邸與康晴家同樣位於世田谷的住宅區。康晴是在結婚時搬離老家的。

  “你向社長介紹過唐澤雪穗小姐了嗎?”儘管認為這個問題涉及私人領域,一成還是問了。

  “還沒有。不過我跟他提過我在考慮結婚。我爸那種個性,看樣子也不怎麼關心。我看他也沒有閒工夫管四十五歲兒子的婚事。”

  筱冢總輔被普遍認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他也的確不曾過問一成他們的私事。但一成早就發現,這是一種極端的工作狂個性,對生意之外的事概不關心。一成猜想,伯父心裡恐怕認為只要那個女人不會讓筱冢家名聲掃地,兒子再婚對象是誰都無所謂。

  “明天你會去吧?”康晴最後一次確認。

  真想拒絕。聽過笸垣的話之後,一成更加不想與唐澤雪穗有所牽扯。然而,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計劃結婚的對象的母親死了,希望堂弟代為幫忙處理葬禮等事宜——康晴的請託從某個角度來看合情合理。

  “在大阪哪裡?”

  “她上午應該是在葬禮會場安排事情,她說下午會先回娘家一趟。我已經收到傳真,兩個地方的地址和電話都有了,一會兒傳給你。你的傳真也是這個號碼吧?”

  “對。”

  “那我先掛了。你收到傳真後打個電話給我吧。”

  “好的,我知道了。”

  “那就麻煩你了。”電話掛斷了。

  一成下了床。人頭馬白蘭地就放在玻璃門書櫃裡。他將酒往杯中倒進約一厘米半高,站著便送進口中,讓白蘭地停留在舌上,細細品味其酒香、味道與刺激後才人喉。有種全身血液都甦醒過來的感覺,他知道神經敏銳了起來。

  自從康晴表明對唐澤雪穗的愛意後,一成不知有多少次想找父親商量。他認為,只要將她的不尋常處告訴父親,伯父遲早會從父親口中得知此事。但是,要干預未來筱冢家族掌權人康晴的婚事,他握有的信息實在太過暖味,不具說服力。光是空口說她有問題,只會為父親徒增困擾。父親極有可能反過來斥責他,要他擔心別人之前先擔心自己。而且,父親去年甫出任筱冢藥品旗下筱冢化學公司的社長,肯定沒有餘力為侄子的再婚操心。

  第二口白蘭地流進喉嚨時,電話響了。一成站在原地,沒有接起聽筒。聯結著電話的傳真機開始吐出白色的紙。

  一成將近正午時抵達新大阪車站。踏上月台的那一刻,立即感覺到濕度與溫度的差別。已過了九月中旬,仍暑氣逼人。一成這才想起,是啊,大阪的秋老虎素來兇猛。

  下了月台樓梯,走出收票口。車站建築物的出口就在眼前,計程車停靠站在對面。他走過去,心想先到葬禮會場再說。就在這時,有人喊一聲“筱冢先生”,是女人的聲音。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小跑著靠近,她身上穿著深藍色套裝,內搭T恤,長發紮成馬尾。“謝謝您大老遠趕過來,辛苦您了。”一在他面前站定,她客氣地施禮,頭髮恰似馬尾般掃動。

  一成見過這女子,她是唐澤雪穗南青山精品店的員工。“呃,你是……”

  “我姓濱本。”她再次行禮,取出名片,上面印著濱本夏美。

  “你來接我?”

  “是的。”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是社長交代的。社長說,您應該會在中午前到達,但是我因為塞車來晚了,真是抱歉。”

  “哪裡,沒關係……呃,她現在在哪裡?”

  “在家與葬儀公司的人談事情。”

  “家?”

  “我們社長的老家,社長要我帶筱冢先生過去。”

  “啊,好。”

  濱本夏美朝計程車站走去,一成跟在她身後。他推測一定是他搭乘新幹線時,康晴打電話告訴雪穗。也許康晴曾對她說會派一成過去,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之類的話。

  濱本夏美告訴司機去天王寺。一成昨晚接到康晴的傳真,知道唐澤禮子家位於天王寺區真光院町。不過,那是在大阪哪個地方,他幾乎全然不知。

  “突然發生這種事,你們一定措手不及吧?”計程車開動後,他問道。

  “是啊。”她點點頭,“因為可能有危險,我昨天就先過來了,可是沒想到竟然就走了。”

  “什麼時候去世的?”

  “醫院是昨晚九點左右通知的。那時候還沒有走,只說情況突然惡化。可是,等我們趕到,已經……”濱本夏美淡淡地敘述。

  “她……唐澤小姐的情況怎麼樣?”

  “這個啊,”濱本夏美蹙起眉,搖了搖頭,“連我們看的人都難過。我們社長那種人是不會放聲大哭的,可是她把臉埋在母親的床上好久,一動不動。我想,社長一定是想忍住悲傷,可是我們連她的肩膀都不敢碰。”

  “昨晚大概也沒怎麼睡吧?”

  “我想應該是沒有合過眼。我在唐澤家的二樓過夜,半夜有一次下樓,看到房間裡開著燈,還聽到微弱的聲音,我想大概是社長在哭。”

  “哦。”

  一成想,無論唐澤雪穗有什麼樣的過去,懷著什麼樣的秘密,終究無法不為母親的死悲傷。根據今枝的調查,雪穗應該是成為唐澤禮子的養女後,才得以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也才擁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

  目的地大概不遠了,濱本夏美開始為司機指路。一成從口音判斷,她應該也是大阪人,這才明白唐澤雪穗在眾多員工中選她來的理由。

  經過古老的寺廟,轉入幽靜的住宅區,計程車停了。一成準備付車費,卻被濱本夏美堅拒:“社長交代,絕對不能讓筱冢先生付錢。”她帶著笑,語氣卻明白而篤定。

  唐澤雪穗的老家是一幢木籬環繞、古意盎然的日式房舍,有一扇小小的腕木門。學生時代,雪穗一定每天都會穿過這道門,也許她一邊走過,一邊對養母說“我上學去了”。一成想像著那樣的情景,那是一幅美得令人想深深烙印下來的畫面。

  門上設有對講機。濱本夏美按了鈕,一聲“餵”立刻從對講機里傳出來,是雪穗的聲音。

  “筱冢先生到了。”

  “哦。好,請他進來,玄關的門沒有鎖。”

  “是。”濱本夏美回答後,抬頭看一成,“請進。”

  一成隨她穿過大門,玄關還安裝了拉門。他想,最近一次看到這麼傳統的房子是什麼時候呢?他想不起來。在濱本夏美的帶領下,他來到屋內,走上走廊。木製的走廊打磨得極為光亮,綻放出的光澤來自耗費無數精力的手工擦拭,而非打蠟使然,同樣的光澤也出現在每一根柱子上。一成仿佛看到了唐澤禮子的人品,同時想到,雪穗是由這樣一位女性教養成人。

  耳邊聽到說話聲,濱本夏美停下腳步,朝身邊一道拉上的紙門說:“社長,方便打擾嗎?”

  “請進。”應答聲從裡面傳來。

  濱本夏美把紙門拉開三十厘米左右,“筱冢先生來了。”

  “請客人進來。”

  在濱本夏美示意下,一成跨過門檻。房間雖是和室,卻按西式房間布置。榻榻米上鋪著棉質地毯,上面擺著藤製桌椅。一把長椅上坐著一對男女,他們對面本應是唐澤雪穗,但她為迎接一成站了起來。

  “筱冢先生……謝謝你特地遠道而來。”她行禮致意。她身上穿著深灰色長裙,比起上次見到時瘦了不少,可能是因喪母而憔悴。幾乎素顏,但儘管素淨的臉上難掩疲憊之色,卻仍大有魅力。她是真正的美人。

  “請節哀順變。”

  “嗯。”她好像應了一聲,但聲音低不可聞。

  坐在對面的兩人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雪穗似乎察覺到了,便向一成介紹:“這兩位是葬儀公司的。”接著對他們介紹一成:“這位是工作上的客戶。”

  “請多指教。”一成對他們說。

  “筱冢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們現在正在討論,可是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正頭疼呢。”雪穗坐下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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