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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出去嗎?」她又問。

  他看著自己的腳,上面都是泥巴,好像它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嗯……,我是說,沒有……。」

  看來真的是有什麼不對勁。蘇菲向前走了幾步,強迫自己把手放在法蘭茲的後頸上,這個動作讓她感到一陣噁心,但她挺住了。她轉身去燒開水。

  「你要茶嗎?」

  「不要……,唔,好吧……。」

  詭異的氣氛。好像她已經走出黑夜,而他才剛要進去。

  他的臉色慘白。他只說:「我覺得不太舒服。」已經兩天了,他幾乎沒有進食。她問他要不要來點優格:他吃了三杯她悉心為他準備的優酪乳,也喝了茶。然後他呆在那邊,坐在桌前,望著防水桌布。喃喃自語。那種陰森的表情讓她感到害怕。他可以這樣一呆恨久,迷失在自己的思緒里。然後他開始哭。就是哭。臉上沒有任何憂傷的表情,淚水直直地滾落在防水桌布上。已經兩天了。

  他笨拙地擦擦眼睛,然後說:「我生病了。」他的聲音在發抖,看來不假。

  「可能感冒了……。」蘇菲答道。

  那種把淚水歸咎於流行性感冒的白痴句子。但法蘭茲這種哭法,著實今人意想不……。

  「去躺躺吧,」她又說:「我去幫你弄點熱飲。」

  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說:「好,很好……。」不過她沒聽清楚。氣氛很奇怪。他站起來,轉過身,走回房間裡,和衣躺在床上。她幫他泡茶。大好時機。她確認他還躺著沒起來,然後打開垃圾孔……。

  她臉上沒有微笑不過她內心卻有一股說不出的輕鬆。整個情勢倒轉過來了。命運之神現在換邊站了,祂至少可以為她做到這點。當她看到他開始露出脆弱的一面時,便決定出手了。從現在開始,她對自己說,她是再也不會放手的。除非她死。

  她一走進房裡,他便用奇怪的眼神望著她,好像看到一個不速之客,好像他有什麼嚴重的事情要對她說似的。不過他什麼也沒說。一言不發,用手肘撐起上半身。

  「你應該把衣服脫掉……,」她邊說邊露出忙碌的樣子。

  她把幾個枕頭疊起來,拉拉被單。法蘭茲站起來,慢慢地褪下身上的衣衫。他似乎非常沮喪。她笑道:「你看起來好像已經睡著了……。」要躺回去前,他端起她為他泡好的那碗茶。「這個會讓你好睡一點……,」法蘭茲喝了起來並說:「我知道……。」

  【……】

  莎拉·魏斯於一九六四年與比她年長十一歲的強納斯·貝爾格結婚。從這樣的擇偶行為我們可以看出,患者一直在追求一種或多或少可以替代逝去雙親的象徵性親子關係。強納斯·貝爾格是個十分活躍,富想像力,辛勤工作而且非常具有生意頭腦的生意人,他抓住了二次戰後經濟復甦時期的絕佳商機,在一九五九年創立了法國第一個連鎖超商,經過十五年的發展,轉型為大型加盟企業,在全國擁有不下四百五十家的加盟店,為貝爾格家帶來巨大的財富。即便在七〇年代碰上石油危機,也因為創始人的謹慎經營,貝爾格家不但分毫無損,反而因為轉投資房地產而更加欣欣向榮。貝爾格於一九九九年辭世。

  強納斯·貝爾格的穩重和對妻子的深情,一直是患者心目中無法取代的安全支柱。貝爾格夫婦最初幾年的婚姻生活,似乎被莎拉一開始並不明顯,但愈來愈嚴重的抑鬱傾向所影響,這些傾向逐漸演變成真正的憂鬱症。

  一九七三年二月,莎拉第一次懷孕。貝爾格夫婦得知後可謂欣喜若狂。若說強納斯·貝爾格也許暗自希望生個男孩,莎拉卻是比較渴望女兒的(顯然可以成為「理想的修復體」和為原初的自戀情結失血止血的姑息劑)。這個假設可以從貝氏夫婦在妊娠初期表現出來的高度幸福感以及莎拉抑鬱現象的幾乎完全消失,得到證實。

  莎拉一生中的第二個決定性關鍵(繼父母雙亡之後),是一九七三年六月,她早產生下一名死產的女嬰。重新裂開的傷口引起她某種莫名的憎恨感,而此一情感甚至在她二度懷孕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

  蘇菲確定法蘭茲已熟睡之後,就到地下室去找出的他那本日記,拿到樓上來。她點了一根煙,把筆記本放在廚房桌子上,開始讀起來。從第一行開始,所有的解釋都在那兒了,一個不缺,完全就像她想像的那樣。她一頁一頁地翻,恨愈來愈深,終於像個球似地堵在她肚子裡。法蘭茲筆記本里的一字一句,完全可以和他貼在地下室牆壁上的那些照片相呼應。在那些人物特寫之後,接著是一連串的人名:最先出現的是文森和華樂莉……,偶爾,蘇菲會抬頭看看窗外,摁熄香菸,又點燃另外一根。如果法蘭茲在這個時候醒過來,她可能會一刀插在他肚子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因為她是那麼地恨他。她甚至不用等他醒來,現在就去將他刺死,絕對易如反掌。但因為她是如此地恨他,所以她什麼也沒做。她有好幾個終結方案,不過她尚未決定採用哪一個。

  蘇菲在櫥櫃找到一條毯子,她現在睡在沙發上。

  法蘭茲從十二個小時的昏睡中醒過來,但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腳步遲緩,臉色非常蒼白。他望著蘇菲鋪在沙發上的毯子,沒說什麼。他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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