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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出這則八卦後不久,我到煤渣山去撿煤渣。不斷爬上爬下、爬上爬下,連爬好幾座低矮的小山,不這樣做就撿不到什麼煤渣。都來到這裡了,我還想去采老鶴草。母親告訴我老鶴草曬乾後可以當成止瀉藥。到去年為止我都還拼命摘給母親的。我又想起母親的事了。

  就在此時,山谷深處傳出說話聲,是瀧本先生和空殼仔。這處採礦時期草木不生、全是煤渣的地方,如今山麓儘是灌木及拔高的雜草。那兩人在一棵矮樹陰下面對面。那棵樹是山櫻桃樹,梅雨時節會長出水嫩的紅櫻桃,可填飽餓肚子的小朋友。正夫今年就等不及地把還沒熟的櫻桃吃下肚。那時沒有老鶴草可煮給他喝,傷腦筋。

  “你怎麼沒在竹丈那裡保護京子?”

  瀧本先生用前所未聞的嚴厲口氣質問。是那件事嗎?這麼說,京子被竹丈強暴的事是真的了。在小工寮的房間講話會被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才特地跑來這裡的吧。空殼仔說得很小聲又含糊不清,我便彎下腰地悄悄靠近。

  “最近你和竹丈常在一起,應該很清楚那傢伙的性情啊?”

  我不能走到山櫻桃樹那裡,只能躲在稍遠的草叢中。

  “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那樣。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吐,才會到外面去醒醒酒……”

  “所以你就讓京子一個人待在那裡將近一個小時?這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了事的。”面對憤怒的瀧本先生,空殼仔表情僵硬,漸漸被罵得低下頭來,無言以對。我覺得空殼仔真是個大笨蛋。他根本不了解竹丈這個人。不是這裡的居民,根本不能真正理解那傢伙的奸惡、暴戾和好色。真是對不起為了貧窮孩子努力付出的京子。她肯定是個毫無性經驗的清純女孩。一想到她被年過六十的骯髒老頭玷污,我就十分揪心。

  瀧本先生將能罵的全罵了之後轉身離去。他撥開雜草快步前進’朝通往長屋的小路走去。我從草叢中凝視留在那裡的空殼仔。讓愛慕自己的女孩子慘遭魔爪,他一定也悔不當初。靠著山櫻桃樹低著頭的空殼仔雙肩顫抖,我想他是在哭吧。

  結果不是。那傢伙在笑。起初是輕聲竊笑,不一會兒便看著沒有果實的山櫻桃樹仰天長笑,一副打從心底覺得好笑的模樣。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明白空殼仔這個人。

  這個人故意設局,把自己的女友送給那頭色狼。不,不是女友,他根本對京子毫無感情,不然不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搞不好……冷酷又可怖的想像令人戰慄。那晚搞不好是他和竹丈兩人共謀的。為了將情寶初開的京子當玩具般玩弄,故意裝作對她有意思,讓她一直跟在身邊,而壓軸的精采結局就是那個?

  我撿到的煤渣從舊麻袋裡掉了出來,空殼仔立即收起笑聲看向這邊。我從草叢中慢慢起身。我們相距十公尺左右,瞪視著彼此。不知何處飄來燒火的煙味。遠處汽笛聲響起。空殼仔倏地眯起雙眼。那是有如爬蟲類的眼睛,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立即轉身就跑。被灌木叢絆到、被樹木打到,我都沒停下腳步。我想儘快遠離這個惡劣又變態的東西。

  竹丈被偵訊幾天後,便恢復自由之身回來了。被他推得一乾二淨了嗎?還是他私下跟警察串通了?反正最後沒被問罪。空殼仔還住在瀧本先生那裡,仿佛沒事般地繼續幫忙。瀧本先生說今年冬天要離開,大概就住到那時候吧。真希望他趕快走人。我聽從瀧本先生的忠告,不想去招惹那傢伙。

  阿升嬤說她得了白內障,視力越來越差。她向所有人抱怨阿勇賺的錢太少,沒辦法讓她看醫生。就讀高中夜校的阿勇不想輟學,一到假日就像阿升嬤過去那樣到處撿鐵屑。我一直在家照顧父親很痛苦,於是看到阿勇就跑出去。

  “為什麼你不丟下阿升嬤?你們又沒有血緣關係。她講話總是那麼難聽,你不見得要照顧她吧?”

  我跟在推著推車的阿勇後面問他。阿勇停住。我以為他要回答我,結果是往碎石子路下坡去。一個像是從車子上脫落的小零件半埋在土裡。

  “這裡之前發生過事故。這個是摩托車消音器蓋子的碎片。”在修車廠打工的阿勇很懂車。“搞不好還有其他的,那一帶找一找。”

  我撥開草叢,用木棒挖土。好一.陣子,我們默默地專心挖著。阿勇挖出消音器蓋子的碎片,放進推車裡。我把我想到的空殼仔的事全都告訴他,他依然默不作聲,不知是否有在聽,只是一直用阿升嬤做的鉤爪找尋碎鐵片。我很快便感到厭煩了。

  “反正瀧本先生和空殼仔不久後都會到城裡去,我們卻只能在這裡一直做這些事。要是能跟大家一樣到城裡上班就好了。”

  阿勇很令人放心,所以我平常想的事全都會告訴他。

  “次郎他……”阿勇終於開口,“在名古屋學木工,從很高的地方跌下來,傷到脊

  “脊髓?”

  “這輩子不可能再走路了,他阿母很辛苦。”

  我瞬間說不出話來,但還是立刻氣得對阿勇說:

  “所以呢?所以你就不去別的地方?你是害怕會變成那樣嗎?難道你覺得緊緊抱著阿升嬤會比較輕鬆?”阿勇回過頭來,以哀傷的眼神看著我。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停下來不說:“我們只是因為住在這裡就被當成小偷,還得過著一輩子跟竹丈借錢這種可悲的生活。就只因為我們生長在這裡!這又不是我們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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