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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上放著一冊文庫版本的書,是英子最喜歡讀的《少年維特的煩惱》。

  仁科無意識地拿起來,書頁中嘩地掉出一個東西,是一張紙摺疊的小便箋。

  “是留下的信!”

  仁科的臉忽地失去血色,有信留下是有準備的出走。急忙打開看其中的內容,信寫得很簡單——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萬也想不到竟有這種事。世界為什麼這樣骯髒啊!我厭惡所有的一切!以前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請不要尋找我的行蹤。英子。

  這不只是留下的信,而是一份遺書。

  “你說,英子想死嗎?”優子嗚咽地哭著說。

  “混蛋,不要想不吉利的事!”

  “如果英子有個好歹,我,我也不活了。”

  “徹底搞清英子的行蹤後再說那種事吧。總之,要儘早向警方提出請求。”

  字面上暗示了自殺的意向。說去朋友那兒,離家的時間是中午1點左右,已經過去了五六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裡,大概可以走到很遠的地方,現在一刻也不能猶豫了。

  接受仁科請求的所轄警察署,作為有自殺危險的事件,同時在繁鬧場所和遊覽勝地做了部署。

  決心自殺的出走者,一般有把死亡地點選在有名的遊覽勝地的傾向,只有依靠所轄警察署來保護出走者和採取應急的救助了。

  儘管機敏的警察做了部署,但依然不知道英子的行蹤。

  “如果萬一英子因此自殺了,就殺了你!”優子用冷酷的目光瞪著仁科。這個人已不是他所熟悉的賢惠的妻子了,她因女兒的失蹤,已經到了發瘋的邊緣。

  英子對於仁科來說,也是別人不能代替的女兒。但對於勉勉強強幹工作的他和僅以英子為生活目的的母親優子,儘管同是自己的孩子,但愛情的比重卻是不一樣的。

  ——如果英子自殺了……一想到也許這個女人會瘋了,惡寒就從他的後背襲上來。但這是不能和被優子傳染的疾病初發時的惡寒相比的。

  這是使用抗菌藥物也不能治癒的惡寒。仁科被滲入人的心靈深處的惡寒所震動,對於悄悄來到的災禍,除了悚悚不安地等待它的降臨以外,沒有任何辦法。不只是委託警察,就是夫婦倆也分頭向英子常去的地方尋找了,仍然是除了等待就毫無辦法。

  仁科就這樣一動也不動,自己好像先瘋了。警察方面也沒來進行任何聯繫;當然,英子方面也沒有什麼消息。時間像凍結一樣地停滯了。

  仁科呆望空間的一點,像家畜一樣地蹲在家裡。旁邊是和他一樣的妻子,也痴痴地凝視著牆壁。當然不是特意的盯視,兩人就這樣不知沉默了多久也不想吃飯。

  “優子!”仁科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優子不支聲地轉過頭來。

  “你,病,好了嗎?”仁科提出了不合時宜的問題。

  “如果你需要知道,不妨檢查一下。”優子的眼睛閃出妖冶的光芒,瞬間就達成了默契。

  夫婦之間產生裂痕以後,實際上很久沒有性生活了。雙方都很渴望,是憎恨填補了那種饑渴。

  但是,生理的欲望和心理的憎惡,是兩種不同的東西。儘管男人和女人,作為夫婦共同生活在一起,然而由於僧惡而硬性封閉起來的肉慾,卻因孩子的失蹤這種突發事件而一下子爆發了。

  第二天一早,優子表情僵硬地把報紙送到仁科面前。昨夜的行動,一點也沒有消除他們之間的鴻溝,憎恨的根子扎得更深了。

  在妻子打開的版面上,無意地投去視線,看到第三欄上登著《搜查陣營推斷被疑車種成功》的消息,接著是搜查肇事逃跑者的消息報導。

  登載的加害車的種類、車型、塗色等竟和他的舊車完全一致。這又是一個不幸的偶然吻合。

  但仁科並沒有發怒,也沒有辯解的想法。什麼樣的推論都可以,現在的首要問題,是要知道英子的下落。

  發現英子的屍體是這天下午,自殺的地方是有名的A海岸沙魚灣。投海好像是在兩天前。遺體如同在石頭上撞破的小魚似的,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損傷。但顏面上還殘存著昔日的美麗,和東京發出的失蹤者介紹書的面貌特徵一致。

  從沙魚灣跳海,一般說屍體是打撈不上來的,而英子的遺體被潮流衝到離海岸20公里左右的海面上,被附近的漁船發現了。

  接到通知的仁科夫婦慌忙趕來,確認是自己的女兒英子。那瞬間的優子,好像被切斷了身體重要部位的脈絡,陷入虛脫狀態。

  英子的安葬結束後,優子帶著過度悲傷的表情來到仁科面前,說要分手了。這時,仁科才感到優子對自己來說,是絕對不可缺少的人。

  憎恨即使融化了,也不會寬恕錯誤。那是因為需要她,才作為暫且不提的一個問題保留下來,就像自己身體討厭的一部分一樣,儘管討厭,也是不可缺少的。

  仁科不想離婚,這時優子首先離開家。數日後,他從機關回家後,家裡充滿著淒涼的氣氛,已經看不見妻子的身影了。

  馬上查看一下她的私用物品,並沒有發現少了東西,也沒有看見留下的信。

  也許剛好出去了吧,他懷著被不安壓倒的心情進入內室,飯桌上準備著一個人的飯菜。盛著的都是他喜歡吃的食物。

  仁科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湧向心頭。飯桌上只準備一個人的飯菜,那是只讓他一個人吃的。

  這是表示妻子已經先吃過了呢?還是表示今天夜裡不打算在家吃飯了呢?或是今夜之後將永遠在別處吃飯的無言表示呢?

  仁科似乎證實了最後的一個推測。

  “優子——”他呆立在空曠的家中,呼喊著妻子的名字。

  ”求求你了,回來吧。“他的眼淚滾滾而出。

  五

  妻子出走之後,仁科連上班的心情也沒有了。整天像家畜一樣呆在家裡。

  僅僅幾天,家裡就像畜舍一樣亂糟糟的了,沒有成員的家,難道竟是這樣荒寂嗎?

  已有妻子的人,一旦失去家庭的那種荒涼,就像沉澱的污水一樣,沒氣力自我挽救了。那不是剩餘能量的糟粕。簡直是腐敗的東西失去了投棄的地方而堆積起來放出的惡臭。

  仁科家滯留的臭氣,已經近於屍臭了。

  自殺的優子屍體,也在沙魚灣被發現,是她出走的兒天之後。

  遊覽客人來到沙魚灣最前端的鋸峽照相,在斷崖上發現了脫下扔掉的女用淺口無帶皮鞋和手提皮包等東西。

  或許發生了什麼事,從崖上提心弔膽地向下窺視,看到了白浪拍擊的礁石上倒著一個女人。

  知道是自殺者的遊客,跑到最近的派出所去報告,本地警察署警察趕到現場,岩石上的自殺者全身受到強烈撞擊,已經死亡了。

  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什麼也沒有。但本地警察之中,有一個認識自殺者容貌的人。面孔儘管有些變化,卻很像不久前從同一場所跳崖自殺的少女的母親。動機完全明白了。失去姑娘的母親,在女兒之後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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